他被稱作是中國的“跳動的一代”，這已是一種很高的評價了。我們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中國人能夠比他更能演繹搖滾樂的精髓，他將搖滾演奏的如此強烈、充滿矛盾與痛苦卻又回味無窮，在他手中，搖滾樂發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他，就是歌手崔健。
崔健激昂的聲音，連同沉重的搖滾音樂，被人們錄成磁帶並廣為傳唱。
一時間，人們把崔健比作是鮑勃 迪綸，只不過，崔健的伴奏樂隊用的是電吉他，可能是因為這種樂器更能讓樂隊找到感覺吧！伴著嘶啞的嗓音，崔健用力擊打出質樸的旋律，那飛旋在空中的充滿興奮的藍調使我們想起了嬉皮士時代的“E街樂隊”（E-Street Band）。通常説來，中國人所習慣的平靜的生活方式，似乎與這位北京的“布魯斯”的騷動與火爆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也正是這種被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所壓抑著的人性的激情，將崔健推上了超級明星的寶座。崔健的音樂成了人們茶余飯後談論的話題，這樣奇跡般的音樂神話在平凡的生活中實在是太少太少。
實際上，名望對於崔健來説，是一種阻礙，也會是一種幫助。曾經犯過的錯誤，已成為崔健生活中難以抹去的陰影。而這陰影帶來的困難，卻又使崔健的意志鍛鍊得更為堅強。
透明的中國音樂家
2000年5月，崔健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進軍北京歌壇。成名7年來，崔健將首次在北京舉行他的個人演唱會。此消息曾轟動一時，各大報紙也為他即將舉行的露天體育場演唱會發出喝彩。一家報紙的總結似乎最能體現人們的激動心情，在它的頭條的位置，醒目的放著一個大標題——“國王回歸” 。人們渴望一睹崔健風采。不過，接下來的消息卻令人失望，由於種種原因，這場演出不得不被取消了。
已經被公認為中國最著名的搖滾明星的崔健，在他自己國家的舞臺上，卻仿佛一個透明的人。儘管僅去年一年他就在美國舉行了9場演出，可他自出道以來至今在中國舉行的演出一共也不過9場，並且，這些演出也大部分都是在一些小型的俱樂部中進行。通常，它們都是未經宣揚的。
“不管怎麼説，今年都是一個好年頭。”這個樂觀的搖滾歌手説，“當然，我還希望在自己的國家裏進行更多的演出，這是每個音樂人的夢想。我們做音樂，只需要一個好的地方，一群能夠理解我們的聽眾。我們的演出不是為了錢，是追求一種共同的感覺。”
像崔健這樣的搖滾歌手在中國生存並不太容易。雖然沒有明確的條例規定，可是實際上在中國，搖滾歌手們的每一場演出都要經過有關部門的層層審核、批示。在這之前，策劃者必須提出正式的申請。
“普雷音樂”近日來與崔健的樂隊簽訂了一個唱片合同，同時還制定了一個大型的國際性的計劃以推動中國搖滾樂事業的發展。
崔健僅僅在一些少有的場合才出現。比如説在中國政府舉辦的需要引起國際關注的大型晚會上，或者是中國申辦奧運會時，崔健的國際大牌明星的地位才能發揮其作用。否則，崔健常常是被人們忽視的，他的音樂也很少在國家的電臺播放。
“中國從沒有任何規定禁止播放崔健的歌。” 一位中國最受歡迎的音樂DJ，32歲的張有待如是説。“可是，雖然沒有條文規定，我們平時也都不太播放崔健的歌，他的歌詞裏政治色彩太濃。”
崔健的沉重行囊
1993年，張有待創辦了《新搖滾》雜誌，該雜誌自創刊以來就深受歡迎，並且目前仍在運營。創辦之初，它被稱作《新音樂》雜誌。而那之後，搖滾越來越變了味道，以至於後來“搖滾”成了粗俗惡劣的代名詞。“你甚至不能在廣播中提到這兩個字。”在回憶中，張有待自嘲地説。
而今天，有待——他的名字被中國人廣泛用在灌制磁帶中——已經漂洋過海來到國外，在英國倫敦的流行俱樂部灌制唱片。他用新型的行動電話遙控指揮唱片的製作工作，週末，他會約上幾個好朋友，去長城上吼幾嗓子。
“實際上，中國已經相當開放了，”他説，“不過，對於崔健而言，一切都變化不大。”“國外的報紙太鑽牛角尖，他們提到崔健，必然提到天安門，似乎這兩者之間永遠有不可分割的聯繫。”
“我們仍舊能夠演出，可是外國媒體這樣的大聲嚷嚷對於任何國家的政府來説都是難以接受的。”崔健心不甘情不願地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伴隨音樂長大的孩子
如今39歲的崔健，把大量的時間花在修補他國內的音樂工作室上。在他剛開始的時候，錄製唱片所需要的藝術設備在中國還很難買到。那時他常聽歐美的流行資訊，“電子音樂，試驗材料，他們更新得如此之快，我都找不出合適的名字來稱呼它們。”
崔健最初愛上搖滾樂，是聽了幾盤朋友從香港和曼谷等地帶回來的錄音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許多年來，托朋友通過各種渠道搞來錄音帶就成了崔健生活的一部分。崔健出生於一個能歌善舞的少數民族——朝鮮族的家庭，他的母親是一個歌舞團的舞蹈演員，父親是一個專業小號手。“我是在一個充滿了音樂的環境中長大。”崔健説。
崔健十來歲的時候開始學習吹小號，並很快就參加了當地的交響樂團。80年代，他和幾個朋友一起組建了一個名為“7人樂隊”的組合，在北京的一些歌舞廳表演，這是他的樂隊的雛形。在聽了“甲殼蟲”、“滾石”、“披頭士”等樂隊的演唱之後，崔健受了啟發也開始寫歌，那時的作品大多是一些較為溫和的搖滾和情歌。
躍進聚光燈
在1986年的電視歌手大獎賽上，崔健也登上舞臺演唱了他自己創作的作品。“一無所有”，幾乎是一夜之間，崔健的名字在中國已家喻戶曉。搖滾，終於來到了中國。
崔健的第一部代表性作品《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問世于1987年。1990年，在一個名為“亞洲節目”組織的資助下，崔健名為“新長征進行曲”的亞洲巡迴演出終於正式啟程，可是，這次演出計劃也終於未能進行到底。
崔健的樂隊最初只能是在一些小型的俱樂部中演出，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92年，他的名為《紅旗下的歡樂》的專輯的出版，標誌著崔健在舞臺上的躍進。那時，音樂電視已經開始來到中國，在“亞洲音樂電視”上他沉重的演奏風格又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聲譽。1998年，他的第四部專輯《沒有權利的權利》問世，這部專輯收集了他前一年的最好的作品。
按照陳的説法，市面上崔健的唱片和盒帶總共大約有1200萬—1500萬張。但其中大部分都是盜版的複製品。很多時候，這位藝術家根本見不到版稅。因而，這一記錄在實質上毫無意義。
這也是為什麼崔健的樂隊如此困頓的原因。“在中國，沒有人期望從發行錄音帶上賺錢。34歲的郭怡廣如是説。他是一個來自紐約的美籍華人，目前在中國大陸最成功的搖滾樂隊——“唐朝”中擔任主吉他手。在90年代初該樂隊的鼎盛時期，他們曾在露天體育場舉行過空前的演唱會，演出的門票被搶購一空，約有4萬觀眾觀看他們的表演，他們唱片盒帶的銷量也一度達到數百萬張。
郭告訴我們，即使是“唐朝”這樣在當時來説已是天皇巨星的樂隊，按照1998年他們與唱片公司最後簽訂的合同，他們每灌制一盤盒帶也僅僅得到20美分的版稅。除了樂隊的成員，還有經理人、工作人員以及其他所有的開銷都要從這些微薄的版稅中支付。“在中國沒有人靠灌制磁帶來賺錢，”他説，“你得靠自己表演來養活自己。”
探尋新的聲音
不過，這位經歷坎坷的搖滾歌星卻從不後悔，實際上，現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忙碌而充實。
他目前正在忙於一場新芭蕾的演出工作，那將是一種棒極了的舞蹈。這場由一個香港團體出資籌備的演出名為“展示你真實的色彩”的芭蕾舞劇，預計將在2001年中國的春節期間與觀眾見面。
崔健目前也正在為一項圖書工程工作。而“普雷音樂”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在網際網路上製作崔健的個人主頁(www.cuijian.com)上面，他們計劃于明年在網上播放全部崔健的老歌。這並不意味著崔健想要廉價買回自己曾經的榮耀，音樂對於他來説，永遠不會是一項交易。
“關於我出的最後一盤錄音帶，人們的反應使我有些失望。”他説，“甚至一些新聞記者也不喜歡它。他們希望看到的是過去的崔健，過去的聲音。”
不過，對於人們拿自己與Springsteen相比，崔健還是高興。他説：“當然，我相信這是一種榮譽。”
“可我還是希望嘗試一種新的東西，我希望能夠引起人們的思考。我已把我全部的靈魂都放入到了我的音樂中。”
實際上，時代正需要一種新的聲音。崔健已經被他的搖滾樂同行們批評缺少進步，缺少變化。“崔健確實像鮑勃 迪綸，可是，時代已經變了。”有待説。
無論如何，崔健仍然活躍在歌壇，而各種束縛看起來似乎對他都沒有影響。他的歌聲依然粗獷不羈，歌詞中甚至帶有罵人的話。崔健還是崔健，除了一個例外：“我不想被人們稱為是‘中國搖滾樂之父’，那只會讓我覺得衰老。我覺得，自己才剛剛開始。”
微軟美國全國廣播公司2000年12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