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核病曾經橫掃過地球，奪走了數百萬人的生命。但在20世紀，隨著人類醫藥衛生營養水準的進步，這種一度令人生畏的疾病被遏制住了。

    但在今天，如同一個讓人難以忘卻的噩夢，結核病又回來了，在亞洲最貧窮和最偏僻的地區它正在奪走生命。尤其在中國，從邊遠城市被污染的荒涼街道到少數民族聚居的綿延繁茂的青山，每年有25萬人死於肺結核。

    世界衛生組織（WHO）駐中國的結核病專家丹尼爾醫生稱：“這是一種大規模傳染疾病，有40%的中國人被這種疾病感染。”其中大多數只是攜帶病毒，但其中約有5%的人會死於這種疾病。中國官方統計數字也表明瞭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在今年年初，衛生部副部長尹大奎表示：“超過一半的地區還沒有足夠的措施來控制結核病。”

    中國並不是亞洲唯一的結核病呈現增長的地區，最近幾年來借助結核病病毒對藥物抵抗力的提高和艾滋病的蔓延（許多艾滋病患者也能傳播結核病），結核病在世界其他地方也增長迅速。但在中國，由於缺少基本預防措施和人口遷移（病菌從偏遠的農村被帶到城市）等因素，這一問題尤其突出。

    今天，中國結核病問題的嚴重性已經僅次於印度。但如果你把它僅僅看作一個國內問題，那就錯了。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布隆德蘭在1998年表示：“亞洲是全世界結核病問題的中心，如果我們不能在亞洲控制住結核病，我們就永遠不能在全世界控制住它。”

    那麼該如何來做到呢？

    總部設在法國的“無國界醫生”組織（MSF）在廣西省農村的協調人亞斯達斯醫生表示：“要解決這一問題離不開政府的努力。”為提高人們認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和尋求更有效的解決方法，MSF正和WHO在中國受影響最為嚴重的一部分地區努力工作。他們試圖説服中國政府對基礎衛生保健增加投入。

    四年前，MSF選擇了廣西壯族自治區苗族聚居地作為抗結核病工作基地，並且去年初還建立了一家醫院。但在開始實行該計劃時，MSF不得不做出一個困難的決定。一方面這一行動能夠致力於治愈疾病、拯救一些生命，而另一方面它可能無法起到應有作用，甚至可能産生更多需要救治的人們，因為如果不將結核病治療負責到底可能導致患者對藥物産生抵觸。

    中國衛生部研究員張本（音譯）在一項世界銀行提供資金的結核病項目中指出：“1990年在中國有40%的結核病患者因為負擔不起而停止服藥。現在因為他們助長了對藥物的抵觸現象使結核病對社會産生了威脅。”

    為避免於此，讓患者完成服藥療程才是根本。為確保患者們做到這一點，MSF和WHO依靠“指導觀察療法”、“短療程”和“定點治療”，並要求當地醫生在八個月的療程中確保患者堅持服藥。在中國這一技術已獲得了95%的成功率，在每外患者身上僅花費30美元。但這不管是對衛生護理人員還是對患者來説都需要獻身精神。

    就以廣西拱洞縣的一名結核病患者來説，即使讓他花費很少的一點人民幣乘公共汽車到醫院看病都要猶豫，更不用説醫藥費了。該縣的每人平均年收入僅僅剛過1000元人民幣，而且其中大部分所得並非現金而是小麥。但是，靠私人贊助的MSF之所以能夠勸説村民接受治療關鍵在於不需要患者繳費。

    26歲的施美壽（音譯）住在拱洞縣山區，她是該計劃的一個受益者。九年前。她的父親在遭受常年的咳嗽（結核病的一大症狀，會損傷肺）後60歲時去世。5年前，她也開始咳嗽，並且意識到自己的健康出現了問題。但是她一家7口每年只能掙到200元人民幣現金，她甚至無法負擔得起門診費。當去年村裏的醫生告訴她大年縣的MSF醫院時，她到城裏檢查發現自己患了結核病，並且接受了兩個月的免費住院治療。她説：“一開始我很害怕，但現在我很高興，因為醫生們都很和藹，病房也很舒適。”

    MSF的亞斯達斯醫生解釋説，“定點治療”難以顧及到偏遠的地方，所以MSF在對付這一疾病時強調了兩個策略。第一、他們花費了很多時間培訓了大量鄉村“醫生”，儘管他們只是名義上的醫生。他們在MSF醫院花費一個星期學習如何診斷結核病，然後再回到自己村中。第二、MSF接受像施美壽這樣的結核病患者到醫院接受兩個月的治療並向他們灌輸對這一疾病的嚴重性的認識。然後，接受了治療的患者必須每週向他們所在村的醫生彙報情況，並且每月回一趟醫院接受診斷。

    為確保一個地區100%的覆蓋率，MSF的工作人員把口信捎到了山裏的每一個角落，因為許多村民即使患病嚴重也不願去醫院。來自剛果的32歲的弗拉維安醫生已在苗族區工作了16個月，30歲的夏維爾醫生是來自巴黎的一名志願者，最近剛到中國。一次訪問把他們帶到了一個不到2000人口的貧窮小山村。

    乘坐吉普在山中跋涉了兩個小時之後，這兩名MSF醫生和翻譯在村中開了一個會來討論結核病。矮小瘦弱的村民們都集中到了屋中，當高個的外國人進屋被門梁撞了頭時，村民們發出陣陣笑聲。當村裏醫生向村民簡單講解他所學過的知識時，兩名外國醫生靜靜聽著。醫生告訴村民結核病有傳染性，如果不治療的話，不僅會危害到他們自己，也會危害到他們的家庭甚至整個村莊。他還告訴村民MSF會為患者支付醫藥費和住院費。然後村長又向村民們重復強調了這個資訊。

    隨後，兩名醫生開始為感到不舒服的村民進行檢查。65歲的楊是那天檢查出的第一名患者，她因胃疼而停止了勞動。她説，這一年來體重一直在減輕，因為花不起3元錢的車費而沒有去醫院。弗拉維安醫生診斷發現她患了結核病，必須去醫院。在她答應後，村長記錄下了她的名字。在3個小時裏，兩名醫生診斷了35名村民，發現其中7人患結核病。其後，村裏為醫生們準備了簡單的飯菜，並熱情地勸醫生喝當地烈酒。在醫療隊離開時，村民們向醫生送了兩袋花生以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這樣的訪問雖然費時又累人，但MSF相信這能為北京方面提供一個有效的解決結核病問題的方案是值得的。中國注意力集中在經濟發展上，而忽視了基本的衛生保健。像預防免疫等基本服務不是免費，加速了傳染病的擴散。WHO的丹尼爾醫生表示：“中國基本衛生保健系統還存在嚴重漏洞，基本的預防疾病措施還不完善。儘管中國已經做出了很大努力，但還應當加大付出，而不是需要靠別人來幫忙。中國的基本衛生保健系統正面臨著危機”。

    WHO和MSF都認為很大一部分問題在於沒有實現將資金從富有省份向貧困省份的再分配。在中國，農村地區的結核病遠比在城市中普遍。北京有能力預防和治療該疾病而相信自己不會受這一問題影響，但這並非一廂情願的想法。北京結核病控制研究中心主任涂德華（音譯）指出：“有50-60%的北京人受到了結核病的感染，原因在於外地來京民工將病菌帶到了北京。”

    不久，中國的反結核病鬥爭將會面臨一個十字路口。因為用以資助該項工作的1992年世界銀行貸款將於明年6月1日到期，這意味著中國將不得不尋找其他途徑的國際援助或自籌資金。不管用哪種方法，中國在處理結核病問題上都必須付出更大努力。

    中國衛生部的張本（音譯）説：“現在因為有來自像日本、英國和世界銀行的國際援助，情況較好。但是作為衛生部尚未在結核病問題上有足夠投入。從1993年以來，衛生部共投入資金300萬人民幣，覆蓋300個縣，而世界銀行貸款卻覆蓋了1000個縣。”

    WHO的丹尼爾醫生也同意這種説法，他表示：“關鍵是要使中國政府進一步意識到保健的重要性。一個龐大的項目是不可能僅僅依靠外部資金就可以完成的。”

    《遠東經濟評論》2000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