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中國。上個月，為了迎接中秋節，一位退休女醫生高躍潔（音譯）湊足了錢租了一輛計程車，又一次偷偷摸摸地從省城鄭州出發了。她此行的目的地是該省一些遙遠的小村莊。這些小村莊看上去同中國絕大多數偏遠村莊沒有什麼不一樣。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實際上這些村子的許多人正不斷死於艾滋病！高當然不是空手去的，她的計程車裏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藥品和説明書，還有一些甜飲料和蛋糕。

    河南省是位於首都北京以南，中國中部的一個農村大省。該省的地方官員一直否認在該省的農村地區有艾滋病患者。

    與此同時，這些地方官員也不讓當地的新聞媒體和衛生局的工作人員談論這個敏感的話題，對外來的試圖對此加以調查研究的人更是嚴加禁止。高醫生也經常被告知不要接近那些她試圖幫助的村莊。然而高和其他一些熟悉情況的人説，這些小村莊正經歷著一場沒有被報道也沒有被重視的疾病災難。他們認為，這些村莊的艾滋病病毒攜帶者的比例已經達到百分之五——當然比非洲某些地方的比例要小得多。

    據分析，問題出在所謂的“血頭”身上，“血頭”就是那些非法收購人的血液的人。許多年以來，一大批中國最貧窮的農民都以非法賣血給“血頭”來補貼家用或以此為生。然而“血頭”們在非法採血過程中用的採血工具相當簡陋並缺少最起碼的衛生措施——這便是越來越多的非法賣血者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最主要原因。一般來説，非法獻血者們感染上艾滋病毒主要是從兩種途徑：其一，針頭重復使用過程中病毒的傳染；其二是因為獻血者們離開時太虛弱了，血又被重新注入他們體內，這一過程中的交叉感染也是很難避免的。

    盛在容器中的任何一點“被污染”過的血在重新注入非法獻血者體內的時候很明顯會把病毒傳染給每一個人，而這些人又把病毒傳染給他們的配偶。這還不算，那些受治療的病人在輸入這種血的過程中也會感染上艾滋病病毒。

    儘管中國中央政府已經承認艾滋病正在它的西部省份蔓延（這主要是因為吸毒），它顯然還是不願對它的這個中部省份的艾滋病狀況多加提及！一位在亞洲廣泛從事此類工作的西方專家説：“這是一場新危機。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事件，也許這在將來將給中國帶來巨大的麻煩。”

    倔強的高醫生似乎根本不在乎外部力量對她的種種阻撓，她正竭儘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公開這件事。她希望每個人，特別是這些村裏的人，都知道事實的真象，都充分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然而，對那些充其量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農民來説，這種教育又是談何容易！高現在能做的最現實的事就是勸告那些還健康的農民遠離病魔，幫助“治療”那些已經感染上病毒的村民。

    高醫生盡力去説服婦女們不要去賣血，她還拿出藥幫助病毒攜帶者緩解腹瀉之苦。針對一些村民的恐懼心理，高還抱起那些受感染的嬰兒給其鄰居們看，告訴他們沒什麼可怕的，接觸不會導致傳染。其實她所做的一切都收效不大，她的藥也不可能治好村民們的病，只能緩解一下他們的痛苦。“沒有一個醫院願意收容這些艾滋病病人，他們的家人也不再理睬他們，”高説，“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除了等死。許多人知道艾滋病是一種很可怕的疾病，所以他們從不談論它，也不承認自己帶有艾滋病病毒。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了艾滋病。”

    高悲哀地説，許多人從根本上忽視了自己感染上艾滋病的可能性，儘管他們看到了幾十個村民相繼死去。他們仍然繼續賣血，他們愚蠢地認為只要他們吃得好，穿得暖，他們就不會生病。

    一個勇敢的地方官員説，許多自己也被感染的村民在其丈夫或妻子因艾滋病去世後經常很快又結婚了。“他們在不斷散播病毒”，他説“悲劇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與河南省毗鄰的湖北省的一個叫桂新（音譯）的研究者從河南省某縣的農民中採取了共155個血液樣本。此縣位於河南省中部，在那裏賣血是很平常的事。血樣的化驗結果是令人震驚的：共有36%的被調查者的血液HIV測試呈陽性！儘管此次抽樣化驗結果並不具有普遍的代表性，20%的受感染率也是觸目驚心的。“在這些內地的村莊中，艾滋病的感染率應該為0，”桂新説，“10%的感染率已經很危險了。”

    桂新還説，這個從農村採得的數據顯示出一幅典型的農村血液傳染疾病發展畫面，但與此同時，非法賣血也使除艾滋病以外的一些傳染病的發病率不斷升高，例如B型肝炎等，形勢還有不斷惡化的趨勢！

    桂新的調查結果不是沒有依據的。最近一期的《中國新聞週刊》對此縣的一些村莊進行了採訪，《中國新聞週刊》是極少幾個敢於打破當地政府封鎖的雜誌之一。一個村長告訴該雜誌記者，在一個只有2000多人的村莊裏竟有十幾個家庭和另外一些個人已經死於艾滋病！更令人痛心的是該村附近的幾個村子的艾滋病死亡者也不比這個村子少多少。艾滋病已經成為當地人口死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在一些受感染最嚴重的地區，一些官員和醫務工作者正竭盡所能地用可憐的捐助品幫助那些已經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他們同時還竭力地對村民們展開教育攻勢。然而這一切都顯得杯水車薪。因為他們自己的文化水準很有限，他們自己也很窮，他們獲得的外界捐助又是微乎其微；更主要的是他們很少能從上級政府中得到有力的支援。這一切都使他們正義的工作久久不能有成效！一個受感染地區的姓孔的地方官員在電話中説：“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各種各樣的阻力，上級組織對你進行阻撓，而那些村子裏的村民也不願因接受你的幫助而被別人説閒話，他們根本就不懂這種病！”稍傾，他追問了一句：“告訴我，得了這種病還有藥可治嗎？”

    也許有人要問：“非法賣血何以在中國如此猖獗？”原因很簡單：中國的醫院和需要從人體血液中提取制藥成份的制藥公司正長期缺血，而絕大多數中國人又不願意去無償獻血，許多中國人的腦海裏還有愚昧的傳統觀念在做怪。

    至今我們仍然無法知道到底有多少受到污染的血液已經流入醫院的血庫中，雖然在入庫前所購血液需要通過病毒測試與檢查。雖然非法買血在中國屬明令禁止的違法行為，高和其他一些專家仍然指出，黑市上的血正源源不斷地流入醫院中。高憤怒地説，應該嚴厲懲罰那些購買黑市上便宜的血液的醫院人員。

    事情已經很明顯，情況也已經很緊急。現在最主要的解決問題的途徑就是中國政府積極參與，嚴厲打擊非法的血液交易並加強對全國人民的義務獻血的教育。

    《紐約時報》2000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