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挂》中看喬家大院，以為就是個富豪人家尋歡作樂的大宅子，陰森森的，藏污納垢。今年秋天，我有機會在山西境內遊覽，從太原到平遙古城，途經祈縣的喬家大院，置身其中，才知道原來竟是另外一回事。

    大院的主人不是皇親國戚，不是達官貴人，也不是文人雅士，這裡的一磚一石向我們展示的是一代巨商的人生風采：既有"匯通天下之勢"的大資産和大氣魄，又有平和嚴謹、崇尚儉樸的生活態度，富足而不驕橫，自信而不張狂。

    一次偶然使喬家大院成了《大紅燈籠高高挂》的內外景攝影地，算算也過去八、九年了，大紅燈籠卻依然那麼挂著。導遊小姐説："舊了就換新的，要讓它們照亮喬家大院。"其實，喬家大院用不著大紅燈籠來照亮，它的故事足夠令人怦然心動。喬家大院始建於乾隆二十年（西元1756年），後經兩次增修擴建，風格仍然和諧統一，二百年間歷經多次戰亂，也都倖免于難。大院佔地8700多平方米，建築面積3870平方米，如《大紅燈籠高高挂》中所看到的，它由6個大院，20個小院，313間房屋組成，從高處俯瞰，整個大院為雙喜字佈局，一條平直通道將 6個大院分隔兩旁。而人們從電影中看不到的，還有大量選型精巧的磚雕，石刻，木雕，彩繪，幾乎每一件都是一個故事，如和合二仙，四時如意，五福臨門，八仙獻壽等等，傳達著主人對生活積極美好的嚮往。

    山西人善於理財，他們無論走得多麼遠，做生意賺了錢，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家鄉置土地建宅院。如今晉中除了喬家大院，還有太谷縣的曹家大院，祈縣的渠家大院，靈石縣的王家大院等，都是清末民初山西巨商的大宅院。就規模來説，喬家大院在這些豪宅中算不上是最大的，靈石王家大院的佔地面積是它的三倍，可喬家大院因為滲透了喬家作為商人所具有的人品，修養，精神和氣質，更獨具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同樣是富甲一方，與雕龍刻鳳的王家大院相比，喬家大院氣質沉潛內斂，毫無劍拔弩張之態，是規規矩矩的民宅。大院正門上方，石刻行書"古風"兩字，筆力遒勁，溫厚質樸；兩旁的銅板對聯："子孫賢，族將大；兄弟睦，家之肥"，據説是李鴻章所贈，它是喬家祖業得以輝煌的原因，也是告誡後代要唸唸不忘的箴言。

    喬家産業經過兩百年的經營，財資積累達到了白銀1000萬兩以上，是當時顯赫全國的大富商，但喬家卻力戒驕橫之氣。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挂》講述的是一個"妻妾成群"的故事，而喬家家規"六不準"中首先就規定不準納妾。人常説"無姦不商"，而喬家恪守"信"和"義"，是緣于他們有自己的大思路。喬家第一代創業始祖喬貴發的孫子喬致庸曾稱他有七個發家秘訣。一是發揮百分之百的潛能，他認為世界上大多數人只動用了其工作能力的十分之一，其餘十分之九藏在身體裏面沒有去發掘；二是百折不回的毅力；三是確定自己的夢想；四是滿足大眾的需求；五是善於運用屬下的才幹和智慧；六是凡事需全力以赴，不少人無法獲得成功，並不是他們沒有經商或工作能力，而是缺乏始終不移的恒心和毅力；七是決定了的事情就立刻行動。

    這些內容既強調了剛健有力的自立之道，又注重厚德載物的處事之方，是喬家持續興旺的精神支柱。它高出了那個時代一般商人的眼界，更非"偷姦耍滑"之輩所能企及。實際上它已經具備了現代企業管理的精髓，放在今天也堪稱大家手筆。

    由於國家銀行的出現，加上連年的戰亂，盛極一時的喬家商業和金融業到本世紀四十年代逐漸完全沒落，喬家後代也散居到海內外各地，只留下偌大一個院子，讓後人驚嘆、惋惜。當然，還有這滿院子的大紅燈籠，像一雙雙闖入者的紅眼睛，唐突而又曖昧地挂著。

    2000.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