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矗立在高原西北的一片盆地。初會古城已是傍晚十分。那天雲低霧重，一座並不宏健的石橋和並不張揚的水車便是古城之門了。石橋下是遠山深處黑龍潭流出的汩汩泉水，再向前，就被溝渠一分為四，前行的道路就依著渠流而形成了相互平行的四條石板路，沿任何一條河渠選任何一條石路，都能到達古城中心四方街——一個集市貿易的廣場。放眼向頂著無數飛檐、架著參差之勢的街巷深處望去，第一個感覺是幽深莫測與古雅輝煌。於是選一條相對寬些的前行。此時，西天雲層綻開了些許縫隙，夕陽絳紫色的余輝裏，依河而築、鱗次櫛比的兩層古式土木結構的瓦房群在隨著不間斷的渠流中默默展開了它莊嚴凝重與親切寬厚的容顏。現在的古城作為聞名的旅遊城已被漆飾一新，家家臨清流、戶戶有垂楊的古韻新姿，儼然東方威尼斯或高原姑蘇城。門戶綿延之間大大小小的餐館、客棧、手工藝作坊、茶吧、酒肆紅紅火火，熱鬧非凡。天黑了，古城最美的時刻也到了——各式各樣的紅紗燈、宮燈、河燈一齊沿街開放，河上河下、街道、房屋、小橋、石路與每一張笑臉都繪在一片殷紅裏，納西人在家門口流金溢彩的清流裏漂洗衣服，中外遊客們熙熙攘攘中要麼在買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要麼就著河渠聽著水響看著河燈漂走，在鋪著方格桌布的餐桌旁吃小吃。忘記了幾百載歷史的興衰，忘記了多少代百姓的故事，似這般在夜色的殷紅中鮮活著的古城，還有如詩如幻中斑駁著的小橋、流水、人家，那溫馨與神韻你只能在夢中尋得啊！這時，有多少人是連家都醉忘了啊……

    醉過之後你便十分羨慕在這裡生活的納西人了。我亦對這個民族透過古城綻露的超常智慧感到驚訝。聽説訪過"木府"便能對個中緣由略知二三，於是選擇了一個白天去專訪“木府”了。

木府

    “木府”座落在古城靠近四方街的一角。過去雲南少數民族行政區劃的頭領一般皆稱土司，而這個民族的土司家族姓木，木府即是他們的家與衙門。初入木府，但見其小故宮似的亭臺樓宇依山而立，房廡連屬、丹檻炫日，不僅神儀嫵媚，而且舉止祥妍，間以蘇州園林似的流觴曲水，怎一個衙門了得！難怪徐霞客南遊至此曾留言曰“宮室之麗擬於王者”。在這樣一處偏遠閉塞的高原，從那樣久遠的宋代以降，戰亂兵荒頻繁，改朝換代不斷，此一弱小民族及其他的管理機器如何會“麗”的？這時，從前向後的三個大殿依次來了——議事樓、萬卷樓、玉音樓。議事樓相當於縮小了的太和殿，玉音樓是聞歌賞舞之所。而我最感興趣的是它的萬卷樓。歷代王者治國、休閒之所大同小異，而納西首領獨在辦公樓後歌舞廳前建設圖書館，這卻是難得。在這座形制適中、巧構難加的兩層殿樓裏，氣韻凝邃、墨香四溢。一層正前方高懸著一幅漢字書寫的匾額對聯：“萬卷圖書天祿上，千里風雲月華中”。原來如此！歲月悠悠中這個作為氐羌族支系由北而南的荒蠻民族從統治者這裡就把學習文化，尤其是學習漢文化當作他們生存競爭的首要任務，在子子孫孫無窮匱絕的讀書傳統中，不僅保留了本民族的語言、文字（東巴文）、舞蹈（東巴舞），還替中華各族人民保存了博大精深的《東巴經》與中國最古老的音樂文物、承載著中原儒道文明的麗江洞經音樂。嗟我麗江，誰的功勞最大？沒有披星戴月的納西女人，就沒有琴棋書畫的納西男人。雖説我親眼見到木府飛檐上鳳在上龍在下的建築造型，但我仍然知道他們和諧明確的男女分工——女人在腰間挂著鑰匙掌握財權的同時，獨攬一切生活重擔，因為納西男人活著的主要任務就是學文化啊！學而能化，橫而不流，這就是納西以一弱小民族一能生存二能發展的要義吧？！在我仰望著萬卷樓會心微笑之際，天空中恰巧隱隱傳來納西古樂中“浪淘沙” 那抑揚婉轉、悲商叩雲的盛唐絕響……

    中國網 2001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