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的“平安威海”非常夜就是從這家賓館開始的。
今年初以來，一場打造“平安威海”的活動席捲威海所轄的一區兩市。從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到商業企業、政法系統，都無一例外地投入到建設“平安威海”的高潮中。就在這種濃濃的平安、祥和的氛圍中，記者的威海之旅卻以不平安的一個夜晚開始，並在憤然中結束。
噩夢從早晨開始
6月6日中午，記者一行四人從位於膠東半島的海濱小城乳山出發，前往威海。寬闊平坦的公路兩邊，綿延幾十公里的金燦燦野花在藍天白雲下炫得耀眼，令人心曠神怡。同行打趣説：“我們走的是金光大道。”我想，在這條金光大道的盡頭該是蔚藍色的威海。下午4點多，記者心情愉悅地到達威海，入住連海賓館504房間。所有的一切在10個多小時後為之改變。7日早晨約7點，一覺醒來的記者發現房門大開，床頭的手機、桌上的手袋統統不翼而飛。“糟了，房間有人進來過！”這時，記者雖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盜，但仍心存僥倖地四下尋找，直到在壁櫥中找到被丟棄的手袋，原本鼓鼓的錢包癟了，照相機也不見蹤影，這才確信自己真的碰到了盜賊。初來乍到就被竊賊洗劫一空，毫無疑問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但那時記者並沒有感到多麼難過，念及竊賊只是謀財並不害命，且留下證件，記者甚至有些慶倖。但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一系列遭遇讓記者感到的是無助和失望。先是報警就很不愉快。確信自己被盜後，由於房間電話外線打不通，記者致電連海賓館總臺，要求他們馬上報警。
“你是不是把東西放到別的地方，記錯了？” 這是總臺服務員説的第一句話。在記者再三聲明絕對沒有記錯的情況下，她才表示派人上來了解情況。十幾分鐘過去了，不見人影。無奈記者再次致電總臺催促，幾個服務員模樣的人才姍姍而來。一位自稱負責客房的女服務員一開口就説：“你是不是記錯了？你被盜了？不可能吧。我們這個賓館從來沒有被盜過。”在記者的強烈要求下，她答應報警。但直到7點半，記者也沒能見到警察。無奈之餘，記者叫醒在501房住的幾位同事，他們用手機向威海市110報了警。7點45分，服務員帶著據説是派出所的兩個人走了進來，一位穿警服，沒戴警帽，一位著便服。一見面，穿警服者既沒有出示證件也沒有自我介紹，張口就是：“你是不是記錯了？”在確信記者記憶力沒有出錯後，他勘察起現場來。只見他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抓住門把手就轉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戴手套？那上面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紋。”記者質疑道。“這上面根本提取不了指紋。”他邊轉著門把手邊説。
“公安部也不會解決你的問題”
隨後，記者隨他們來到了連海賓館的轄區派出所——望島派出所做筆錄。派出所的民警告訴記者，回到賓館後別離開，一會兒警察還要勘察現場。大約9點半的光景，又來了兩位警察。其中一位戴眼鏡的警察一到現場，第一個動作就是徑直走到窗戶邊察看是否有人攀爬的痕跡。在做接警記錄的過程中，他們告訴記者，幾乎在同一時刻，連海賓館的216房間也被盜了。記者表示賓館方面聲稱連海賓館自開業至今從未被盜過，他笑了一下説：“賓館哪有沒被盜過的？”從他們口中記者得知，那個不戴手套就直接接觸門把手的警察是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長。當記者對副所長的行為提出質疑後，“工作水準和方法有問題”之語從一未透露姓名的警察口中脫口而出。話音未落，旁邊的警察連忙以目制止。後來，該派出所前來搞現場技術勘察的民警告訴記者，像門把手這樣表面比較光滑的地方，通常是能夠取得比較清晰的指紋。一般粗糙的地方，則很難提取指紋。這期間，一位警察向記者透露，望島一帶盜竊發案率一直比較高，很多案子都沒有破。但在連海賓館，無論是總臺還是房間，抑或是別的地方，記者沒有看到來自賓館或公安部門的任何警示。為解開心中疑惑，當天下午記者來到望島派出所。“作為一個普通公民都知道發生刑事案件後首先應該注意保護現場，為什麼身為派出所的副所長在出警時卻用裸手接觸犯罪嫌疑人有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面對記者提出的疑問，該所所長表示：“每個人的辦案思路和風格是不一樣的，這與個人的辦案思路有關係，在他看來可能別的地方更值得重視，所以不能説他不懂得保護現場。”但這一説法卻遭到了中國公安大學一位刑偵學教授的否定：“在我看來，作為第一線的刑偵人員，出警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現場，這是常識。凡是犯罪嫌疑人有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絕對不能放過，哪怕只是蛛絲馬跡。我教了刑偵學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説這樣的事，這樣的理論。”這位所長還告訴記者，自己到望島派出所剛剛3個月，發生的盜竊案並不很多。這種説法與此前民警告知記者的顯然有一定的距離。當記者表示打算到環翠區公安局去一下，他立刻聲稱：“你們最好去找公安部得了，公安部就在北京，不是離你們更近嗎？我告訴你，這種問題到了公安部也不會給你們解決的。你們去找公安部正好給我們呼籲呼籲，解決解決辦案經費緊張的問題。”
被盜是因為住的賓館不夠高檔
記者此行原本是為採訪威海市委、市政府推出的“平安威海”這一精神文明工程建設而來，但6月7日這一天的遭遇讓記者對此項工程的實效産生疑竇。於是，記者以一個普通消費者的身份來到威海市環翠區消協，記者問：“如果一個旅遊者到威海被竊，作為消協能給他提供什麼樣的幫助？”“對這樣的事，我們消協是無能為力的。只能等到案子破了，談到補償問題時消協可以在旅遊者和賓館之間進行協調，協調不成他們可以打官司，通過訴訟解決。”一位專門受理消費者投訴的同志如是表示，與此同時還搬出一大堆不著邊際的法律條文來説明消協的無能為力。為聽到權威部門有關建設“平安威海”的聲音，記者又來到賓館所在地的環翠區宣傳部門。沒想到該部門的一位領導卻對記者説了這樣的一番話：這種事情在全國各地都經常發生，並不是只有威海，凡事要看得長遠一些。他開導記者説：“1992年，我剛剛搬了新家，結果小偷撬開了我家的防盜門，盜走現金一萬多元，加上中華煙、XO和我老婆的金項鍊，總共3萬多元。當時我惱火極了，心情很不好。但後來發生的好多事情，讓我對這件事有了新的認識。當時我還在鄉鎮工作，只是一個秘書，但這些年我很順，坐上了這個位子（副部長），兒子也出國留學了，老婆也被提拔了。所以有些事要看長遠一點。”令人不解的是，聽説記者的遭遇後，一些素不相識的威海人第一反應往往是“你應該找賓館，他們應當承擔一部分責任”，而有著一定級別的機關幹部卻是“如果你住的是××酒店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言下之意，記者之所以被盜是因為住的賓館不夠高檔。如果是這樣，那記者就不明白了，既然在威海中低檔賓館連旅客的安全都不能保障，為什麼有關部門還准許它開業？為什麼賓館中沒有任何提醒旅客注意安全的警示？
“破財免災”無益於“平安威海”的建設
在威海的兩天裏，打造“平安威海”的活動正在威海如火如荼地開展。威海的官方網站宣稱：威海之所以能夠從一個經濟不發達的邊陲小城，迅速發展為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現代化開放城市，是因為民主法制不斷健全，“誠信威海”、“平安威海”等一張張精美的城市“名片”，大大提升了威海的知名度和美譽度。當記者就“平安威海”工程致電威海市長熱線，一位張同志表示：雖然我們是在打造平安威海，但是犯罪的事哪都有，去年我家裏還被盜了，案子到現在也沒有破，所以你應該理解，這樣的事只能由旅遊者自己解決。記者知道，像記者這樣“人在旅途”者在威海被盜是一個個案，它的發生也許無損於威海市在人們心中的美麗形象。不過各色人等對這件事的反映讓記者感覺到某種隱憂。如果説聲稱“公安部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基層派出所的態度令人愕然，那麼從政府公務員到區官員乃至代表威海市政府行政首長的市長熱線，對被盜或以“破財免災”自我安慰，或以“自認倒楣”消極處之的態度就不得不令人深思。在威海市委、市政府“關於建設‘平安威海’的決定”一文中，明確要求各行各業都參與到“平安威海”的打造中來，換言之，“平安威海”的建設，需要上至政府官員下到平民百姓每一個威海人的參與。像“自認倒楣”、“破財免災”之類的消極庸俗的觀念如果還根深蒂固地盤踞在威海市的某些官員和公務人員的腦海中，那麼“平安威海”是否能夠真正實現就得打個問號了？
■ 連結 平安威海
在今年2月11日召開的加快“平安山東”建設電視電話會議上，威海市領導對建設“平安威海”提出了四點具體要求。一是要進一步認識建設“平安威海”的重大意義。崔曰臣指出，當前，威海市政治穩定，社會安定，經濟和社會各項事業持續、快速、健康發展，但不安定因素仍然存在，這些因素有可能對社會穩定産生影響。而穩定是改革發展的基礎，安全是首要的招商引資環境和小康社會的重要標誌。各級黨委、政府和各部門、各單位，要從維護改革發展穩定大局、確保社會長治久安的高度，從加快發展、建設全面小康和現代化新威海的高度，充分認識建設“平安威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深入紮實地把建設“平安威海”的工作抓緊抓好。二是要進一步明確建設“平安威海”的奮鬥目標。要通過建設“平安威海”，全面提升威海市維護穩定工作的整體水準，努力實現“十個全省最低、三個明顯下降和六個不發生”的目標。各級各部門一定要積極主動地投身到建設“平安威海”中來，繼續保持和擴大威海市維護穩定工作在全國全省的領先優勢。三是要進一步落實建設“平安威海”的各項措施。各有關部門要按照市委、市政府的統一部署，狠抓各項工作措施的落實，重點抓好嚴打、防範、聯動、基層、宣傳這五個關鍵環節。對各類犯罪堅持露頭就打，始終保持高壓態勢；要在建立有效的防範體系上下功夫，對重點對象、重點區域、重點單位加強防範措施，確保不發生問題。（王和岩）
《新聞週報》2004年8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