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到湘西，總愛到鳳凰和茶峒尋訪風物，卻鮮知距鳳凰古城30公里的黃合鄉舒家塘村。其實，那裏有著沈從文書中提到的石頭圓城，有不少值得珍視的苗疆邊城——中國南方長城遺跡。

    三輪車在坡頂停穩的時候，是初冬的午後，在生硬的寒風中，我嗅到了這座古城的氣息，安然裏竟然有些忐忑。在不經意之際，我闖入了湘黔腹地上的中國南方長城。　

    “鳳凰古城出南墻，有名當數舒家塘”

    在湘西州首府吉首往鳳凰古城的中巴車上，湘西州文物處的龍京沙副處長如數家珍地向我推薦了南方長城途經的幾個古堡寨：黃合鄉的舒家塘，廖家橋鎮的拉毫、八斗立、林寨，禾庫鎮的龍角，以及山江、龍宮、馬安山、車就。其中首推舒家塘，並以一句在鳳凰流傳已廣的話為證：“鳳凰古城出南墻，有名當數舒家塘。”

    舒家塘位於鳳凰縣黃合鄉，居湘西西北陲，與黔接壤。從鳳凰到黃合鄉的30公里路程全是柏油路，僅花了一個半小時。但從黃合鄉到舒家塘的5公里路卻是一條水坑遍佈、怪石突兀的機耕道。5公里路平日步行只需1小時，三輪車卻用了1個多小時。

    數日來一直折磨著我的舒家塘展現在眼前：雨霧中的灰瓦層層疊疊，一堵堵灰白石塊砌成的墻體在雨水中發亮，夾出曲折的幽巷。整個寨子高低錯落在山坡上，三面小溪環抱，安靜亦如石頭，沒有一絲人聲。

    我沒急於進寨，初識古寨外貌：1.5公里長、7.8米高的寨墻順著水流山勢蜿蜒曲折略呈圈形把個古寨鐵桶般圈住。寨墻頂部分為上層和內層兩部分，上層寬2米，內層寬1.2米，原供寨人行走或巡邏之用，現在卻在上面砌了不少房子。墻面長滿蓑草雜樹，每距3米還開一望窗口。墻體全用大小不均的石塊加石灰糯米漿砌成，最重的石塊約有750公斤重。全城東南北三個城門雖不高大，但卻堅固整齊，盤踞險要，易攻難守。全城分上中下三寨，各寨之間並無界碑標記，但錯落有致，涇渭分明。循著巷道穿梭進出不同的院落，有的是門庭莊嚴的華屋，各題有“禮重師嚴”、“克勤養德”、“模範修嚴”、“清白家聲”等門匾，院內“松鶴延年”、“喜鵲登梅”、“太公垂釣”等典故雕花門窗觸目皆是。彎彎拐拐的老巷，沒有一條死路，總能走通。滿目青色的石頭加上褐色的木頭的房子經歷許多歲月風雨，散發出久遠的氣息和熟透的人間煙火味，讓舒家塘像一壇老酒，又醇又香。可惜沒逢趕場天，看不到滿街背背簍、戴竹笠的男人和女人，嘗不到熱騰騰的狗肉湯鍋、又香又脆的燈盞窩、桐葉粑粑、酸蘿蔔片、社飯……　

    “南方長城分點居，王坡古屯是明珠”

    穿出古寨往東行一公里，沿著牛馬踏出的高低泥濘的山路翻越一大山，再登上一山頂，便到了南方長城的明珠——王坡古屯。據龍京沙介紹，南方長城是明清統治者鎮壓南方少數民族 的産物。建於明朝萬曆年間，北起古丈縣的振武營，西至與貴州銅仁交界的亭子關，全長近200公里，其中大部分在鳳凰縣境內。城墻一般高2.3米，底層基寬1.7米，王坡屯就是南方長城典型的屯堡。

    從坡下仰望山頂的王坡古屯，逶迤蜿蜒的城墻恰如展開碩大又翅的雄鷹俯視周圍的田疇和村莊。據説，遇天氣晴好時，登上城墻極目放眼可達方圓近百里，蓊蓊鬱鬱的松柏、成群結隊的鶯鷺盡收眼底。

    拾級走進北門洞，木門扇早已湮沒為塵，只有青石壘成的門洞依舊閃著刀鋒般硬朗的冷光，象一些不滅的記憶。線條粗獷的城墻如忠誠的衛士凜然攜手護衛週遭。門洞兩側安放門杠的巨大凹槽如兩隻乾枯的眼眶。古屯裏曾經屯兵無數的碉樓、屯卡已蕩然無存，滿目焦黃的蓑草在寒風中瑟索。尤為引人注目的，是雄臥在屯中心坡上的一塊20余米滿身苔衣的龍形岩石，距龍石不遠還有一塊翼羽如生的鳳石，當地人誠信這是一塊攀龍附鳳的寶地。登上部分崩塌的墻頂，這才發現墻頂竟有2.5米寬，高4余米，完全可在上面跑馬和自由行走。除北門進地度較緩拾級而上，東南門及城墻皆佇立陡峭如削的山崖上，駐守者只須把門用石頭一堵，即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離開舒家塘時已近黃昏。雨霧中，舒家塘炊煙層層溽濕，千古沉靜；王坡古屯黯重地不帶一絲表情。但聯合國亨利博士説的話久久縈繞耳邊：“我沒有見過比舒家塘更古老更完整更完美的古城堡。”

     摘自《重慶晚報》2001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