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瑞士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總裁皮埃爾。德梅隆乘飛機離開北京。

窗外依然是北京寧靜深藍的夜空，

但皮埃爾。德梅隆卻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帶著好消息回國度假了。一週前，皮埃爾。德梅隆接到北京方面通知，要求他速到北京修改“鳥巢”設計方案。作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主會場——國家體育場設計方案設計中標方的成員之一，這已經是瑞士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第二次修改方案。

經過緊張的工作，一個將“鳥巢”開啟式屋頂取消，並把頂部開口放大的方案最終通過專家評審。本報記者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這個方案8月5日正式確定，更改後方案減少造價4.5億元，將鳥巢整體投資從36億元降到31.5億元。

這個結果日益接近一個鮮為人知的數字。有知情人透露，2003年11月，中央曾派出一個專家組，對“鳥巢”設計方案做可行性分析，重新評估鳥巢方案造價，評估的結果為22.67億元即可完成。這個數字與當時的瑞士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給出的39.8億預算相距甚遠。

“鳥巢”方案是北京奧運會基礎建設工程最重要也是最先完成設計招標的工程，2003年12月25日開工。2004年7月30日，該工程暫停施工。

誰敲定了“鳥巢”

2002年10月25日，受北京市政府和北京奧組委的委託，北京市規劃委員會向全球的建築設計單位發出邀請，為北京奧運會徵集主體育場概念設計方案。截至11月20日，競賽辦公室共收到44家著名設計單位提供的有效資格預審文件，經過資格預審，最終確定了14家設計單位進入正式的方案競賽，推出“鳥巢”方案的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亦在其中。

時任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中方顧問的艾未未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回憶説，“鳥巢”方案除了設計新穎外，預算也沒有超過競標的任務書要求，即造價不能超過40億。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設計的鳥巢方案報價為38.9億，低於其他很多參與競標的方案。

2003年3月18日，最終參與競賽的全球13家建築設計公司及設計聯合體，將各自的設計方案送抵北京。 13個設計方案中，境內方案2個、境外方案8個、中外合作方案3個。

2003年3月19-25日，由中國工程院院士關肇鄴和荷蘭建築大師庫哈斯等13名權威人士組成的評審委員會對參賽作品進行評審，經過兩輪無記名投票，選舉出三個優秀方案，分別是由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與中國建築設計研究院組成的聯合體設計完成的“鳥巢”方案、由中國北京市建築設計研究院獨立設計的“浮空開啟屋面”方案、由日本株式會社佐藤綜合計畫與中國清華大學建築設計研究院合作設計的“天空體育場”方案。

在此基礎上，評審委員會又以壓倒多數票推選“鳥巢”方案為重點推薦實施方案。在討論“鳥巢”方案時，共有8票贊成、2票反對、2票棄權、1票作廢。

消息傳來，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一片沸騰，中標方案主要設計師都獲得了一個徹底放鬆的回國假期。

這個決定國家體育場命運的評審會內容，至今仍處在保密狀態。

8月5日，北京奧組委工程部部長平永泉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説，參加評審的所有專家都與主辦單位簽了保密合同，包括評審過程中的情況和專家的各自意見都要進行保密。

記者聯繫參加評審會的中國工程院院士關肇鄴和沈世釗，均未獲得答覆。

為何看中“鳥巢”

北京市建築設計研究院設計師王兵是“浮空開啟屋面”方案的主設計師之一，他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説，從程式上講，本屆奧運會工程的招標是陽光工程，程式上無懈可擊。但選擇“鳥巢”方案是當時的“大氣候”決定的，當時的經濟發展很快，奧運申辦下來全國人民歡欣鼓舞，在當時無論官員、專家學者還是老百姓多少都有種浮躁的情緒。

王兵認為，“求新求洋”是這種浮躁情緒的集中表現。“我覺得我們的方案(浮空開啟屋面方案)沒有中標倒是很正常，如果中標了，我們倒覺得很意外”，王兵説這些話時語氣相當平靜，“因為這個方案是我們獨立做的，而在投標中似乎有種不成文的規則，沒有國外設計單位參與的方案很難中標。外國的設計師在把中國作為他們的實驗田，因為我們喜歡世界一流、標新立異、求大崇洋，所以外國設計師才會投其所好。現在很多設計方案，不能説在安全上有什麼問題，但感覺在是向自然挑戰，比如中央電視臺新建的大樓，這麼高的高度，還要傾斜的造型，這會帶來巨大的資金投入，而這與中國整體的國情是不符合的”。

中國航空工業規劃設計研究院總結構師葛家琪自從“鳥巢”方案被敲定後，被邀請“參加了無數次論證會”。他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説，“鳥巢”在技術層面的問題已基本解決，只待政府審批。方案改變後，技術及安全變數最大的活動屋蓋被取消，這一變化會延長設計時間，但不會影響總工期。現在施工的是裏面的看臺部分。

安全問題還是經費控制？

“鳥巢”設計方案一直在改。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鳥巢”的原始方案中對是否加“蓋子”，即頂部開啟層面，瑞士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是持有保留意見的。

但是中方專家一致同意加開啟層面，並獲得有關部門的認可成為定稿方案。該人士説：“當時大家認為加上蓋子更能體現高科技和先進性。”“鳥巢”方案正式公佈時，有關部門在新聞發佈會上強調，“鳥巢”的新穎和先進受到專家肯定，其中“頂部開啟層面”被重點表揚，被看作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體育場館設計，將成為21世紀體育場館的趨勢。

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中方顧問艾未未説，方案確定後，瑞士赫爾佐格。德梅隆設計公司的任務就是制定詳細設計方案和施工圖。在此過程中，國內一直有批評的聲音。但是開始的批評是比較淺層面的，主要討論是否具備民族形式和適合中國國情的問題。在方案提交的4個月內，外方已經完成了詳細設計方案，並開始做施工圖，蓋子和主體的鋼材料由中國自己製造，其他絕大部分材料也使用國産産品，外界反對聲音並不強烈。

但是到2004年上半年，特別是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發生事故後，國內學術界對“鳥巢”方案的反對聲音強烈而頻繁地迸發出來。有報道稱，2004年6月5日，在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院士大會期間，中國工程院土木、水利與建築工程學部召開了“奧運情況介紹”的學術交流會。 會上專家對“鳥巢”方案的質疑和建議不絕於耳。7月初，近十名在京的兩院院士就奧運工程進行了小型座談，會後形成一份書面材料聯名上報，質疑包括“鳥巢”在內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建築片面營造視覺衝擊，極大地提高了工程造價，並忽略安全、實用、環保等建築的基本要義。

8月5日上午，中國航空工業規劃設計研究院總結構師葛家琪對本報記者説，學術界對“鳥巢”的爭議是很大的。該方案過於追求建築造型，採用平面體系而非空間結構體系，其體系不合理。同時，“鳥巢”中僅有24對、48榀桁架受力，其他均是附屬構件，完全不受力，儘管安全可以得到保證，但代價是超乎尋常的巨大用鋼量。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專家指出，有關專家在對“鳥巢”進行技術預審後發現一個重大問題——該方案未做體系穩定性即抗倒塌性的分析。隨後，“鳥巢”的設計聯合體對此進行了分析研究。

除了安全問題，“經費控制”被認為是“鳥巢”更改設計方案的最重要原因。

“2003年11月，中央派出一個專家組，做可行性分析，重新評估鳥巢方案造價。評估的結果為22.67億元即可完成。”進入2004年，北京市黨政主要領導人劉淇和王岐山都在重要公開場合表示要“節儉辦奧運”。

“鳥巢”方案是否從此開始有改變？記者通過多方調查仍未得出結論。不過知情專家肯定地表示，下一步設計聯合體還將對“鳥巢”的結構體系進行優化，以期取得“安全與經濟的雙重目標”。

附：“鳥巢”介紹

國家體育場的“鳥巢”是由一系列輻射式門式鋼桁架圍繞碗狀坐席區旋轉而成，結構科學簡潔，設計新穎獨特，為國際上極富特色的巨型建築。與“鳥巢”相映襯的是“水的立方”———國家游泳中心。國家游泳中心是一座新穎別致的奧林匹克建築，它將以冰晶狀的亮麗身姿，裝點景觀如畫的奧林匹克公園。(姜洪橋 劉偉勳 勾新雨)

經濟觀察報 200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