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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萬巨獎與吳文俊的幸福人生

    國際機器證明研究領域的權威人物J.S.穆爾這樣評價吳文俊的貢獻:“在吳文俊之前,機械化的幾何定理證明處於黑暗時期,而吳的工作給整個領域帶來光明。” 現在,就讓我們一塊領略一下這位戰略科學家的豐功偉績和崇高風範。

    第一次聽到電話中不斷傳出的樂呵呵的聲音,眼前就顯現出一位鶴發童顏、樂觀開朗的老先生,他就是82歲高齡的著名數學家吳文俊。吳老取得的學術成就令全國人民矚目,他的研究成果更令外國人刮目相看。吳老雖年逾八旬,早已銀發滿頭,但依然身體硬朗,步履矯健,思維敏健,清晰善談,讓我們心裏不禁道一句“吳老不老”。

    2001年2月19日,是一個喜慶的、值得回憶的日子。在燈光璀璨,鮮花爛漫,萬人聚集的人民大會堂,中國數學機械化研究的創始人吳文俊從國家主席江澤民手中接過“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證書,並獲得500萬元的高額獎金。當我們再詢問吳老當時的心情時,吳老樂了:“當然高興,”頓了一下,他接著説,“一方面感到是一種榮譽,同時也是一種責任,責任重大。”吳老重重地説了後面四個字。一份最高榮譽的證書,一筆高額獎金,表示了黨、國家和人民在新時期對科技創新工作和傑出科技人才的重視、感激和尊敬,使受獎者也深感鼓舞與振奮。

    獲獎,對數學大師吳文俊來説已是家常便飯。50多年來,吳老夫人替他收藏著全部的榮譽證書。每一個塵封的證書都熠熠發光,灼人眼目。早在1956年,37歲的吳文俊便獲得了第一個大獎:“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獎金為一萬元人民幣,當時的獲獎者還有華羅庚、錢學森。回憶起過去,吳老尤為興奮:“高興,我的工作受到了認可,就很高興。”在獲獎後的第二年,他成為了當時最年輕的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

    因為愛數學 所以不放棄

    吳文俊1919年5月出生於上海,1940年畢業于上海交通大學數學系。在他尚未踏入大學校園之前,數學成績就一直很好,但對數學並無偏愛。前不久,吳老在接受筆者採訪時説:“我的興趣很雜。在大學二年級之前,最有興趣的是物理課,我對物理始終有興趣。但是到了二年級就差了,這跟抗戰有關。我所在的那個學校從郊區搬到租界裏面,許多東西就雜亂無章了。這有影響,如果不是這樣,我可能後來對數學不會再有興趣,這與客觀原因有關。真正感興趣,預備當數學家,還是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這跟老師有關。有一個老師講的課特別吸引我,那就是我的武老師,他改變了我對數學的看法,我就上了道。後來陳省身老師將我引上了拓撲學研究的正途。”陳省身老師為美籍華裔數學家、中科院外籍院士。吳文俊以自己的天才和功力很快在這一領域嶄露頭角。“可是一直到現在,我對物理的興趣仍然高於對數學的興趣,”吳老如是説,且不免有些遺憾,“我現在不懂物理了,要不是我年紀大了,我還要學學物理。”談起數學研究,他説:“搞數學當然是很艱苦的,要説我為什麼永不放棄,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畢竟愛數學,更為了給中國的數學在世界上爭口氣。”

    1946年,吳文俊曾赴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學習,先後在斯特拉斯堡、巴黎、法國科學研究中心進行數學研究,1949年獲博士學位,1951年回國。談到在國外的這段學習經歷,他深有感觸:“法國數學水準是全世界一流的,在老師和同學的熏陶下,體會與國內更不一樣,在學術上給我很大的影響。”我們順便談到外語交流有無障礙時,吳老説:“國外出訪時,生活用語簡單,就那麼幾句,而我主要與老師、同學打交道,大多講數學方面的事情,語言方面就更簡單了,用不著人翻譯。”  

    哪怕不是院士 我也不會退休

    一般人五、六十歲就退休了,在家裏抱抱孫子,頤享天年。但聽説他的工作狂是出了名的,我們就問吳老想沒想過退休。吳老一聽“退休”這個詞,立刻聲音很高地説:“我是不退休的,院士是不退休的,名義上退休的話,我工作上也不會退休!即使我不是院士,也不退休,你退休了我工作,你不退休我也照樣工作。萬一退休,我照樣搞科研工作。”一個“退休”引出吳老那麼多激動的話,那永不停止的幹勁讓我們深深敬佩。吳老這次獲國家最高科技獎後,筆者馬上聯繫採訪,但剛走下頒獎臺的吳文俊很快動身飛往德國,組織國際同行參加世界數學家大會。現在好不容易,才找個時間完成了採訪。

    70年代,吳文俊為解決幾何定理機器證明和數學機械化問題,年近六十,還從頭學習電腦語言,親自在電腦上編寫程式,嘗盡了在微機上長時間操作的甘苦。他的勤奮是驚人的,在利用HP-1000電腦進行研究的那段時間內,他的工作日程經常是這樣安排的:清早,他來到機房外等候開門,進入機房之後便八九個小時不間斷工作;下午5點鐘左右,他步行回家吃飯,並利用這個時間抓緊整理分析計算結果;到傍晚7點鐘左右,他又到機房工作,有時候只在午夜之後回家休息,清晨又回到機房。長期繁重的工作,使他常常忘記自己的生日。

    古代數學與當代電腦技術的遠緣雜交

    就這樣,他已經在數學研究領域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漫長道路。他的夫人説:“他是個搞學問的人,一心只搞學問。對做家務,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即使在六、七十年代,吳老受到衝擊,也仍然抓緊時間從事科研。

    “我根本沒有想到我會跟電腦打交道。一直到文化大革命,要我到工廠學習。我去的是北京無線電一廠,這次學習對我來説,非常有成果,因為無線電一廠當時轉向製造電腦,我在那兒真正接觸到了電腦,我對它的效率大為驚奇,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武器。這是一個機遇。另外一個機遇,就是1974年學習中國數學史,令我得益於中國傳統數學的學習。兩者一對照,我覺得中國數學的思想和方法跟現在的電腦是合拍的,這促使我開始進行一些機器證明方面的嘗試。”機遇只光顧有準備的頭腦,但是有準備的頭腦能不能在機遇來臨的時候不失時機地抓住它,需要科學家敢於打破慣有思維的勇氣和創新精神。難怪,一同榮獲國家最高科技獎的世界“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這樣認為:“吳文俊的機器證明研究方法,是中國古代數學思想跟當代電腦技術的‘遠緣雜交’,如果是‘近親雜交’,想必是要退化的。”

    “吳方法”享譽世界

    吳老為拓撲學做了奠基性的工作,取得的成就聞名國際數學界。1976年,年近花甲的吳文俊毅然開始攀越數學生涯的第二座高峰———數學機械化。1977年,吳文俊關於平面幾何定理的機械化證明首次取得成功,從此,完全由中國人開拓的一條數學道路鋪展在世人面前。這是國際自動推理界先驅性的工作,被稱為“吳方法”。數十年間,吳文俊不僅建立了“吳公式”、“吳示性類”、“吳示嵌類”、“吳方法”、“吳中心”,更形成了“吳學派”,被國際數學界稱為“吳文俊公式”、“吳文俊示性類”等方法已被編入許多研究名著。80年代,美國電腦科學界的權威曾聯名寫信給中國領導,認為吳先生的工作是“第一流的”,美國人工智慧和自動推理方面的一些權威人士指出:“吳的工作不僅奠定了自動推理研究的基礎,而且給出了衡量其他推理方法的明確標準……吳的工作改變了自動推理的面貌,是近幾十年來自動推理領域最主要的進展……他使中國的自動推理研究在國際上遙遙領先”。數學家李邦河分析説:“必須是具備多方面的數學知識和善於創造性思維的人,才可能做出這一獨特的發現。一是他對中國古代數學的深刻理解———中國古代數學是構造性的,可計算的,而只有構造性的數學才可能在電腦上實現;二是對初等幾何的非一般可比的精通;三是熟悉代數幾何,他面對的是多項式系統。”美、德、英、法、意、日等國都在致力於“吳方法”的研究和證明,並已在智慧電腦、機器人學、控制論、工程設計等方面予以應用。

    吳老一生教了多少學生,已無法用數字計算。“學生不少,也有很出色的,但有的去世了。其中一個學拓撲學,本來很好,但在文化大革命中患癌症去世了。還有一個也是很好的,60年代的,很出色,在美國一次車禍中去世了,”他的語言中深含惋惜,良久才説,“這兩個非常出色去世了。現在,當然也有一些很出色的,一定要説誰比誰好,這很難説,都很不錯,”吳老的話音又出現了愉悅,“這叫做後繼有人嘛。”據悉,現在以吳文俊為名譽主任的數學機械化中心的十位研究員,其中八位為35歲以下的青年研究員,另外還有三名外籍研究員,吳老帶領他們一起做研究,給他們做指導。通過研究實踐,我國一支較完整的數學機械化研究隊伍已初步形成,並在機器證明、方程求解、實代數幾何等方面做出了國際領先的成果,多次獲得國際、國內的重要獎勵。

    “老頑童”與電影迷

    作為中國科學院系統科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科學院院士,吳文俊是數學界的天才,他取得的成績對絕大多數人來説可望而不可及,但是他也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而且,他的興趣還相當廣泛,活力不亞於年輕人。有一次去香港參加研討,活動間隙出去遊玩,當時已年逾古稀的他,竟然坐上了過山車,而且還玩得不亦樂乎。夫人一提起這個就説:“嗨,那時小孩玩的,他也要玩。”吳老訪問泰國期間,曾坐到大象鼻子上開懷大笑;有一次在澳大利亞,他“頑皮”地將蟒蛇纏在了脖子上,嚇得旁人紛紛後退。

    但平日裏,這位鼎鼎大名的數學家的一大嗜好就是看電影,他不僅有手舉紙鈔苦等退票的“經歷”,也有“泡”電影院誤了末班車徒步回家的逸事。話題一觸及到電影,吳老便興趣盎然:“這兩年沒怎麼看了。那些大片,武打片,把我胃口倒掉了。”頗不滿意的他,仿佛一個要東西卻沒得到而噘著嘴的孩子,吳老緊接著又很認真地説:“《刮痧》你們知不知道?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介紹,覺得有意思,我很想看。”我們正好剛看過,就説:“我們看了,很有意思,講中西方文化衝突的,值得一看,您也去看看吧。”

    “我是很想看的,報紙上講了,但附近一帶沒電影院了,要跑老遠去看。”

    聽到吳老很想看卻又無處看的遺憾口氣,我們就説:“您可以買張碟,放DVD來看。”吳老“啊”了一聲,問我們説的是什麼,然後才明白過來:“我還沒有這種設備,我的錄放機也壞了,還沒修理。我以前經常去海淀工人文化宮影劇院,過條馬路就是,現在沒了。”吳老話中多少有幾分遺憾。

    “我最喜歡歷史片,不過‘戲説’類的,我從來不看;真正的歷史片,從那裏邊我是可以學到一些歷史知識的。比如説我第一次見到袁隆平呀,吃飯時一聊起來,沒想到我們的愛好有點相同,都喜歡看根據普希金小説改編的電影《上尉的女兒》,而且,我們對這電影的看法也相同。我是在法國的時候看的,因為看了這個電影,就變為電影愛好者了。”《上尉的女兒》還是讓吳老滔滔不絕,“前一兩年,它在國內電視上演過一回,有一些修改,我對這個修改不滿意,刪掉了一些,可這正是這部電影最吸引人的地方。別看個人胃口不同,但我和袁隆平在這一點上有相同的看法。”看來,吳老找到了一個行業差別很大但觀點相同的電影同好,“有一些鏡頭關於凱瑟林女王的,印象非常深,普加喬夫起義就在凱瑟林女王當權的時候,許多吸引我的鏡頭都被刪掉了……”

    五百萬巨獎如何處置?

    除了電影,吳老的另一大嗜好就是書籍。按他自己的説法是“隨便亂買”,種類很多,其中絕大部分是中外文的數學資料,其餘多與歷史有關。為了節省時間,平時他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業餘愛好。他説:“讀小説也只讀短篇,怕長篇誤事,耽誤時間”。吳老家位於中關村腹地,樸實無華,簡單得近乎簡陋,地板和墻壁好像和主人的歲數差不多。雖有五個房間,但書要兩三個房間才容納得下,以前的書架遠遠不夠放的,屋裏到處都有書。“現在我正為這個事情發愁,”説著説著,他好像又突然想起什麼,説,“剛才你們問起的那可以自由支配的50萬元中,應該有一些錢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不過還不知道怎麼辦呢,還沒考慮呢。”對於那筆鉅額獎金怎麼花,吳老實在有些“遲鈍”。

    至於吳老獲得的500萬元中的另外450萬,吳老給我們透了個口風:“其中的50萬元,加上中科院的一部分錢,我準備設立一個基金,用於數學機械化應用與普及。”

    吳文俊決不是一個沉悶的人,他不僅熱愛自己的專業,更熱愛豐富多彩的生活。然而,愛好廣泛的他,卻將自己的生活簡單了再簡單———他非常喜歡圍棋,但僅僅是看別人下,自己很少與人對弈,因為怕上癮,花去太多的時間;也喜歡睡覺,可是躺在床上,思考最多的還是他的數學!“我的業餘愛好多,現在對旅遊很感興趣,看報、看電視,我都喜歡,有機會逛逛街,看看商品也有意思,”吳老説。

    我不信天才 但相信靈感

    走出工作間的吳文俊生活簡單,待人平易,生性樂觀———走在街頭,完全是普通人中的一員。當我們問他,會不會為了研究而像有些大科學家一樣忘我到不修邊幅,甚至邋遢的地步。吳老立刻説:“我不學他們,家庭、事業兩個都不可或缺,兩個方面的矛盾不多,家庭裏雜七雜八的事情,都由老伴擔當去了。我不參加什麼活動,不認識什麼人,就連我老伴也是別人介紹的。我這次獲獎,老伴佔很大一部分功勞。”不過,他坦白地表示,自己多年來有一個不穿襪子的習慣,常常赤足穿一雙半舊皮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了不穿襪子的習慣,只有會見外賓,參加重要活動才‘被迫’穿上。在回來的車上,往往‘迫不及待’地脫下來。”可能,這正是吳老所説的“努力躲避日常瑣事,好集中精力”。正所謂:攀高峰“捷”足先登。

    吳文俊的夫人陳丕合也是上海人,自1986年退休後就在家中乾家務,全心照顧吳老。她説:“我們家生活很簡單,普普通通,跟一般人家一樣,不追求什麼奢華。關鍵是快樂,而且我們倆身體都很好。”吳老的三個女兒都在國外,只有兒子在身邊,繼承父業,和父親在一個研究所工作。當吳老獲獎時,他在異鄉的女兒們都在電視上看到了。陳丕合説:“後來我還將報紙上的報道剪下來寄給她們。”談及成功這個話題,吳老説:“天才是人努力造成,我不相信天才,但相信靈感。我有種怪論,數學是給笨人幹的,有些人幹數學就不合適。”

    我們問吳老,他的成果被五位“菲爾茲獎”獲得者引用,而他自己卻沒獲過此獎,他心裏怎麼想。吳老笑了笑,不在意地説:“我自己是沒獲得,不過我想,如果我住在國外,也許希望大一點,但對這我並不在乎,”隨即他又哈哈地笑,“也許這就叫‘狐狸吃酸葡萄吃不著’,我也吃不著……”

    最後,吳老説:“我會繼續努力,不能到此為止,不能在什麼功勞上躺著不動。每個人的人生哲學都不一樣,不能從此以後就滿足了,不應該這樣,我要繼續搞下去。”

    

    中華讀書報 2001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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