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于無聲處(6)

    8月22日, 台灣海峽日麗海清, 風徐浪靜, 鷗鳥們銜尾追嬉,歡啁疾翔,不見一絲將要風雲突變暴雨驟至的跡象。唯用心嗅聞, 才會從腥澀的海風中辨覺出非大海性質的鋼鐵與TNT炸藥的氣息。

    上午9時,台北“總統府”官邸召開御前軍事會議分析形勢, 集中研討,在不可避免之台灣海峽軍事衝突中,共軍攻擊目標或先金門後馬祖,或先馬祖後金門,或金馬同時並舉,三種可能何者為大,以便及早確定“國軍”的應對之策。

    打開福建省地圖,沿著自東北而西南長長的半月形海岸線,馬祖列島臨上,監視封鎖著福州入海要道閩江口;金門居下,乃打進廈門腰椎的一根楔子。兩島直線距離約200公里, 在台灣的戰略棋盤上,如同兩個“過河卒”,舉足輕重,事關宏旨。大陸方面如欲越海攻臺,無論如何避不開由此二島所設構的險關羈絆。而台灣如大舉反攻,則二島又是絕佳的天然跳板。金門、馬祖確像台灣開到大陸鼻尖底下的兩輛戰車,攻有利器,守有鐵甲,亦矛亦盾,可退可進。故蔣介石自在台灣定居始,便無數次告誡部下:我寧可不要海南、舟山、大陳,也不能丟掉金、馬,無金馬則無臺澎,有臺澎則有大陸。

    多年來,在台灣已形成了一種共識定見,解放軍不動則已,動則先用兵于馬祖後肇事于金門的概率為大。因馬祖正蹲守于福州當面,相距僅30余公里,直接威脅福州黨、政、軍首腦機關,對中共無異芒刺在背骨鯁塞喉。且馬祖島小——34平方公里,兵少——一個師萬餘人,水深——有利大型艦船遊弋依靠,站在大陸角度看,不僅先吃馬祖的誘惑和把握較大,也符合共軍先打弱後打強的一貫戰法。金門距大陸太近是守方地理上的不利因素,但畢竟屯甲10萬,加上三百餘門重炮和多年營造世界軍史上也堪稱最堅固的防禦體系,共軍來攻,將付出難以忍受的犧牲和代價。

    金門愈是強固,馬祖便愈顯得薄弱,近年來,台灣海軍將其北巡支隊重疊配置於馬祖海域,並陸續將機動艦隻北調,已有三分之二海軍遊弋馬祖,以加強馬祖的防範。

    特別是進入8月以來, 台灣海峽戰雲密布,雙方機艦相互對峙,追逐纏鬥,幾乎無日無之。累積分析,接戰區域,十之八九, 都在馬祖一帶,最多時,馬祖島上尖厲的空襲警報一日響起十數次,金門方面卻相對靜寂。這是否即是共軍將先於馬祖方面動作的徵兆?

    參謀本部情報次長向蔣“總統”報告研判結論,認為:雖不能排除共軍在金門冒險的可能性,但共軍近期最有可能攻擊的是馬祖。其理由如下:

    1、共軍在馬祖地區佔有數量優勢,金門地區則否。

    2、共軍在馬祖上空的空中能力略佳。

    3、共軍從上海,浙江方向調派海軍南下支援攻馬行動便捷。

    蔣介石沉默良久,終被説服,遂下令台灣戰略預備隊,海軍陸戰隊一個師即刻啟程,增援馬祖,防患未然。

    戰爭,進入了讀秒,仍對敵方的戰略意圖作出嚴重誤判,國民黨軍情報部門之低能,似已無藥可醫。事後氣得胡璉破口大罵:情報部養了一幫笨豬,幾十年了,按他們提供的東西打仗,不輸才不正常!

    問題是,被“笨豬”左右的“聰明的”腦瓜們早幹什麼去了? 自古作戰沒有悔棋一説,走不得“馬後炮”。

    馬祖“吃緊”,金門放鬆。廈門雲頂岩對“國軍”的調遣頗感滿意。

     ※ ※ ※ ※ ※

    上午9時,廈門雲頂岩收到北京發電:

    立即集中力量對金門國民黨軍予以突然猛烈的打擊(不打馬祖列島),把它封鎖起來。經過一段時間後,對方可能從金、馬撤兵或雖然因難很大還要掙扎,那時是否考慮登島作戰,視情況而定。

    對大、小金門島實施第一次大規模的炮擊,于23日開始,著重打擊指揮機關、炮兵陣地、雷達站和停泊在料羅灣碼頭的敵海軍艦艇。先打三天,看看國際反應和台灣當局動態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前指立即召開作戰會議。

    代葉飛行使前線指揮權的副司令張翼翔,慷慨款待眾高級將領的似乎不是天下第一茶“龍井”,而是天下第一酒“茅臺”——北京的電文宣讀完畢,所有人都齊齊起立,將手中的一杯清茶舉過頭頂,一陣乒乒乓乓的碰杯聲中,傳遞著因期盼已久而高度興奮的心臟的搏跳。

    作戰方案是現成的,稍事修改,填寫實施時間,呈報北京:

    ……準備于23日下午17時30分開始炮擊, 首次以海岸炮6個連,集中打擊金門料羅灣敵海軍碼頭附近停泊的艦艇。同時以陸軍地面炮兵33個營,集中打擊敵大金門防衛部和大、小金門各1個師部,敵炮兵雷達陣地,較集中的營房倉庫等目標。第一次打擊, 力求打爛敵人的指揮系統和通信系統,摧毀和壓制敵人的炮兵、雷達陣地,殺傷其有生力量,第一次炮擊準各使用炮彈3萬發,多打國産的和舊式火炮,如果敵炮擊堅決壓制,而後看情況配合海上、空中封鎖,不規律地進行炮擊,加重敵人的損失。已準備了炮彈三個基數(一個基數為每門炮200發炮彈),並另外準備了5 個基數,以備長期炮戰使用。翌日拂曉前完成一切準備。

    激動、熱烈的情緒互相傳感著、高漲著,原擬方案似已不太過癮,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高論,大膽設想,刺激得副司令張翼翔熱血沸騰、按捺不住,要通了給總參作戰部王尚榮部長的電話,本意是想代表前線再摸一下最高決策人的底數。

    張:王部長嘛,請向主席、彭總、葉政委轉達,各位首長放心,我保證今晚部隊全部進入陣地,做好一切射擊準備……炮擊過後,除了使用魚雷艇出擊封鎖料羅灣,我們還有一個想法,必要時,可使用轟炸機第八師轟炸金門,炸高雄、基隆也沒有問題, 還可以考慮對料羅灣布設水雷進行封鎖……

    王:夠了,夠了,這次只是炮擊金門,既不佈雷,也不轟炸, 提這個方案還為時過早。我提醒你,沒有毛主席、彭老總命令,絕對不能亂幹!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聽明白了嗎?

    前線過熱的頭腦們被一盆冷水猛擊而醒,又一次明白了,此次作戰,留給他們發揮聰明才智的餘地其實很小很小,應該把氣力下在多研究怎樣使每一發炮彈都落在預定的目標上,至於其他, 那始終是由北戴河的大腦去思考的事情……

    石一宸説,1958年,我們這些待在雲頂岩上的人,千條萬條就是堅守兩條:一條,叫作動手不動腦。上邊叫你咋打就咋打,戰術問題還可以琢磨琢磨,戰略問題,沒有你們瞎想的份。另一條,叫作有勇沒有膽。同美蔣鬥爭,無所畏懼,但誰也不敢搞哪怕一毫一厘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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