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突破“三江”

    7月21日,台灣海峽暴雨滂沱。

    卅載未遇的一場特大降水福禍參半。

    惡劣氣候使得終日在福廈空域穿梭逡巡的台灣偵察機無法出動,為大陸方面大規模的軍事調動扯起了一道天然屏障。但老天爺的慷慨排泄也把閩江、晉江、九龍江撐破了肚皮,陡然暴漲濁浪滔滔的江水像好不容易才逃出牢籠的一群野牛,咆哮而去,橫衝直撞,公路、鐵路在它的踐踏之下到處塌方,遍體鱗傷;43座橋梁不敵重擊,呻吟歪斜,斷骨折筋。

    十萬火急開赴戰區的一支支摩托化炮兵部隊在各處受阻。

    採訪中,幾乎所有的故事都是從那場下得人心煩躁,險些誤了大事的暴雨説起。

    梁樹森,1958年任炮三師三十九團團長,離休前任建陽軍分區司令員。他説:炮擊金門,我們遇到的第一個敵手不是國民黨也不是美國人,而是龍王爺尿泡脹破了,落下來的一大堆麻煩和困難。

    1958年7月21日那個雨下得大喲,昏天黑地,傾鍋傾缸。就那麼瀝瀝拉拉下了一個來月,生是把咱部隊害慘了。

    那天一大早,我接到緊急通知,立即到廈門去開會。原以為是佈置搶險救災任務呢,到了廈門才知道,馬上要打仗。葉飛、劉培善、張翼翔等軍區首長都到了會,打仗的目的意義簡單一講,接下來就是按照地圖各自找陣地位置。我的團歸三十一軍統一指揮,陣地在廈門的黃厝,打擊目標小金門,最遲24日夜必須就位。到駐地,天色已暗。根本來不及搞什麼“動員”,把上張意圖扼要向幾個團營幹部一交待,部隊通電般立刻動起來。

    我們團清一色的蘇式122榴彈炮,一個連4門炮7輛車,全團36門炮百八十台車。夜間行軍,車燈大開,數裏光龍,全速疾進,景象蔚為壯觀。

    22日淩晨,我們團到達泉州。頭一輛車一停,整個車隊便一輛接一輛停下來。我的車在中間位置,問前邊:為什麼不走了,咋回事?前邊報告:泉州橋還未恢復,二十八軍100加農炮營已被卡在渡口,過不去。緊接著,炮十三團等部跟上來,泉州大街上,擠滿了車和炮,排出去十幾裏地,誰也動彈不得。跑到渡口去看,擺渡一次只能渡一門炮或一輛車,四十幾分鐘往返一次,按照這樣的速度計算,24日夜間無論如何不可能進入陣地。最要命的是,那時福建沿海敵特很多,如果給台灣發個報,台灣乘天氣轉好派飛機來轟炸,龐大的車炮隊根本就挪不動窩,也沒有地方疏散,結局很可能是還沒等我們炮擊金門,對方就先下手為強,給我們來個火燒連營700裏。

    節骨眼上,二十八軍詹大南軍長從後面上來了。早有耳聞詹軍長是身經百戰的老紅軍,初次謀面,給我的第一印像是:嚴厲。嚴厲得像個六親不認的黑包公,那兩道倒八字眉和緊抿住的嘴真叫你雙腿打軟望而生畏。詹軍長一過來先找負責渡口組織的八十三師馬副師長,碰巧馬副師長剛剛有事到別處去了,詹軍長就罵街:把個渡口搞得亂哄哄的,他人跑到哪去了?趕快給我去找,再不來老子斃了他!又指著工兵團長的鼻子罵:幾小時內你要不把橋給我修好,我就斃了你!別人都遠遠躲著詹軍長,我不管,跑過去敬個禮:報告軍長,按作戰計劃,應該我們團先過,現在沒辦法,車子都擠住了。詹軍長又罵:混蛋,通通給我讓路,誰不讓槍斃他!還別説,詹軍長的幾個“槍斃”真管用,渡口的秩序馬上好多了,二十八軍100加農炮營立即給我讓出一條道來。

    我的團插到江邊,還是過不去呀。聽有人講,下游幾裏遠的地方,有座浮橋,我就拉上參謀長去看浮橋。那橋晃晃悠悠的,上面鋪木頭,乍瞅確實有危險性,粗量一下,汽車上去,兩頭輪子外側也就各剩半尺來寬吧。看來看去沒把握。車管股長説:我豁出去過一趟看!這個車管股長是國民黨的解放兵,一級駕駛員,技術特棒,他居然把一輛車一門炮弄過去了,我們都捏了一把汗。再看,橋雖晃,但挺牢固。於是,下決心把部隊拉過來,集中七、八個老駕駛員,由車管股長指揮,過完一輛再過一輛,終於,折騰到下午,我的團全部過了江。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從嗓子眼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過了江,距廈門還有百十公里,前方再無障礙,司機們一路鳴笛一路狂奔,黃昏到達廈門。連夜看地形,挖工事,搞偽裝,24日下半夜,大炮全部進入陣地,裝定好諸元,就等著千里之外,從北京傳來的毛主席那一聲開打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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