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早晚會哭泣:中國記者眼中的阿根廷華人

    本文作者是中國體育報記者,幾個月前,他曾在阿根廷生活了一個月,一位在阿經營餐館的老華僑對他説過一句話:“阿根廷這個國家早晚要出事。”幾個月後,不幸被這位老華僑言中了。

    其實,當時的阿根廷即已露出不穩定的端倪。大白天街頭搶劫之事已有零星發生;罷工遊行的事接連不斷,筆者在一次乘車時,就因阿根廷教育工會在總統府外組織的要求增加工資的遊行,造成交通中斷,而不得不繞道。

    在阿期間,因購物和用餐我接觸了一些在那裏謀生的華人,阿娟和小林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兩位。

    ■艱辛的生活

    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首都,南美數一數二的大都市,其表面繁華富裕的程度毫不亞於歐美都市。

    我下榻的旅館旁邊,是個小型超市,華人開的,我經常去那裏買食物飲料,一來二去就熟了。我們交談最深入的,是在一天中午。

    這個時候是顧客較少的時候。當我付完款後,收銀員阿娟突然笑著問道:“怎麼樣,已經找好事了嗎?”我一愣:“什麼找好事了?”“找什麼事兒?”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你不打算留下來嗎?”阿娟吃驚地問。

    “什麼留下來?我過幾天該回國了。”我終於明白阿娟的問題是什麼意思了,原來她把我也當成滯留不歸者了。這些天雖然我們已算熟悉,但她並不知道我是到這裡採訪體育比賽的記者。當我將自己的工作簡單介紹了一下後,阿娟瞪大了眼睛,由衷地説了一句:“真羨慕你們呀!”這時,我才發現超市裏的其他幾位中國員工,不知何時也圍了過來,他們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啊,你要回家了”的感嘆。那絕對是一種遠離家鄉的遊子發自心底的“垂涎”之聲。

    感謝這時沒有顧客,阿娟打開了話匣子。

    她是福建福清人,福清是著名的僑鄉,阿娟的祖輩就有飄遊過海的習俗。然而,一年多前來到阿根廷的她,卻是偷渡過來的。她説她是被蛇頭花言巧語蠱惑來的。説這話時,阿娟一下把聲音壓得很低,並下意識地看看左右。為了來阿根廷,全家東湊西借了將近20萬元人民幣,交給蛇頭辦假護照、假簽證。千辛萬苦、提心吊膽地到了阿根廷後,阿娟立即就將假護照撕毀。她説當時的感覺就像在撕扯自己的心一樣,前途未卜、吉兇難料啊。

    我問阿娟這一年多來的感覺怎麼樣?她輕嘆一聲:“唉,兩個字:後悔!兩個字:想家!”她説她們那裏的年輕人基本都出來了,全村就剩下老太婆和小孩子。來前,聽出去的人講再加上自己的想像,阿根廷有多麼多麼的富裕,錢多麼多麼好掙。誰知道一到這兒就傻了,根本就不像想的那樣。

    阿娟所在的這家一百多平方米的小超市,是她的一個親戚開的,只有4名中國雇工和兩名當地人。4個中國人都是一個家族的。小超市利潤很薄,但工作卻很辛苦,每天要幹十四五個小時,每週只能休息半天。阿根廷也已連續多年經濟蕭條,阿娟們一個月辛辛苦苦下來,收入只有500多阿根廷比索(合人民幣4000元,但那裏的貨幣比值與物價,都是我們這邊的8倍),除去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花銷,每月所剩有限。阿娟説,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那近20萬元的債。

    正交談間,剛上完貨的一位中年女店員過來問,中午吃什麼?阿娟説:幹飯。話音未落,女店員就嘟囔起來:“又吃幹飯呀!吃得胃裏都冒酸水。”我疑惑地問她吃米飯怎麼不好?她一撇嘴,説幹飯沒菜吃,老吃蘿蔔幹。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大便都拉不出來。”我更不明白了,一指貨架上五顏六色的蔬菜:“那兒不是那麼多菜嗎?”她道:“那是賣的,那麼貴,我們哪吃得起呀?”説完,她扭身就去用電飯煲蒸幹飯。我曉得了,他們每天都是吃集體餐,這樣可以便宜些,但竟然吃不起青菜,卻是我絕對想不到,也無法理解的。

    阿娟也説,他們福清很富,但我卻想,要是在福清他們決不會吃不上青菜。

    ■危險的生意

    我是從他們的一個特異行為知道的——阿娟從收銀盒裏取出五六張100元面額的紙幣,警惕地看了看門外及周圍後,交給一個身穿破舊工作服的中國男店員,他連忙小心翼翼地把錢塞進內衣口袋,然後在一張表格上簽上字。“發薪水?不像,沒必要這麼鬼鬼祟祟;還錢,也不像呀。”我有點莫名其妙。

    經濟上的事我不便問得過多,還是阿娟主動講給我的。原來,這是防搶劫的一個措施。阿根廷的社會治安不大好,光天化日下鬧市區就能發生劫案。“有一天下午,只有兩三個顧客,我剛為一位結算完,兩個戴墨鏡的男的大步衝了進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其中的一個就已用手槍頂住了我的腦袋。另一個一下就拉開了這個(收銀)抽屜,把裏面的大票全給抄走了。長這麼大,我是頭一次遇到這真傢夥,頂在腦門上真是又硬又冷,我嚇傻了,氣都不敢出。顧客和我們的人也全趴地上了。等他們跑出去後,我們再打電話報警已根本來不及了。”阿娟現在講起來仍心有餘悸。

    後來,他們便想出這個辦法,收了幾張大票後,就分散給員工悄悄藏在身上,這樣再碰上搶劫時,損失不會太大。但是老這樣也不是事,後來老闆就買了一支手槍,沒子彈,想用來嚇唬一下。到後來也不管用,於是也添了子彈,再後來又聯合其他親戚在附近開了一家超市,並配上互相聯繫的步話機。當再遇搶劫時,馬上帶槍跑來支援。最近,阿娟的老闆又施以小恩小惠,把社區的巡警打點好,警車便時不時地來這裡轉轉。但每天他們仍是提心吊膽的。

    “你多好呀,快回家了……”阿娟感嘆著與我道別。阿娟説,掙夠了還債的錢,她也要回家。

    ■苦悶的精神

    中國人素有能吃苦耐勞的傳統。如果説,在國外生活的新移民,苦點累點還都可以扛著的話,而精神上的孤獨、苦悶和空虛,卻是難以抵禦的。

    在與阿娟的老闆小林交談中,感受他們最深的,真不是生計的艱辛,而是精神的痛苦。雖然西班牙語已越來越熟,但處於“少數民族”的華人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融入阿根廷人的社會。小林們無所事事的業餘生活,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泡在了賭場。為了更深入了解他們的生存狀況,一天晚上,筆者隨小林去了賭場。

    賭場其實是一座豪華的輪船,這是因為營業性賭場在當地是非法的,經營者便買下這艘大船,改成賭船,船與岸靠棧橋相連。其“擦邊球”的合法依據是我在河裏,沒在陸地上。

    賭場裏人聲鼎沸,老虎機稀裏嘩啦吐銀幣的聲音、輸者的哀嘆聲、贏者的歡叫聲響成一片。幾十個穿著超低胸小背心和超短裙的女服務員,穿梭于各賭臺間。很快,我就發現賭場裏的中國人非常多,最多時比例可達40%左右。

    小林一下換了300比索(合人民幣2500元)的籌碼,找了一個“21點”的賭臺坐了下來。然而也就一個多鐘頭的工夫,便輸得一乾二淨。他又換了200元,這回他一開始還贏回100多元,然而好景不長,最終也全輸光了。坐在椅子上的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服務小姐送來的免費飲料他也煩躁地推掉。我勸他別玩了,他卻一咬牙又換了200元,但結果還是血本無歸。小林聲音嘶啞地告訴我,這是他一天的營業額。辛辛苦苦十四五個小時的血汗錢,眨眼的工夫就這麼蒸發了。

    他終於不再換錢了,但不是他能控制自己了,而是就帶了這麼多。“我不敢多帶,要手氣不好,帶多少輸多少。”小林嘆道。但他不肯走,站起來又去看其他臺的人玩。好多臺桌前都有小林的熟人,彼此只是點點頭,有的用眼色詢問一下互相的“戰績”,但搖頭苦笑的多。忽然,一個角落裏一陣騷動,原來是一個當地的女賭客暈倒了,被緊急用擔架抬了出去。小林説,她不是空氣不好(賭場裏抽煙的很多,通風又很差)暈的,就是輸暈的。

    我感到一種窒息,拉著小林逃出了這“血盆大口”。路上,他告訴我,有一個北京來的人,開了個飯館,生意做得很不錯,但最後把好幾年積累起的全部家當輸個底兒掉,後來他朋友為他買了張回國的機票。

    筆者7月初離開阿根廷回國之前,獲悉自7月1日起,該賭場將營業時間由每天中午12時至次日清晨6時,改為全天24小時門戶大開。這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酸楚。我不知道是華人的骨子裏就有嗜賭的細胞,還是海外華人精神生活的苦悶,抑或是有人幻想著致富捷徑?臨與小林們分手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澳門賭王何鴻燊的一句4字忠告:不賭即贏!(史明)

    《北京青年報》200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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