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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力雯:在生死之間隱居寫作

    申力雯,北京著名女作家,所著《京城閒婦》一書再版11次,至今暢銷不衰。作家、京城閒婦、國家註冊醫師,這是人們對申力雯的慣常稱謂。但人們不會知道,她竟是一個隨時都可能死亡的病人。慢性腎衰竭,20餘年抗爭,高危的生命指數,死亡如同一個巨大而恐怖的黑影越過高山向作家壓過來,壓過來。申力雯説:“很長時間我無法戰勝這種恐懼。”

    9月15日,記者走進京城閒婦的家,對早已向媒體高懸“免訪”的申力雯獨家專訪,傾聽一個女作家、一位重病病人關於生死的心言剖白。兩個多小時的對話訪談在輕鬆愉悅的氛圍中結束,臨別,申力雯贈書記者,並在扉頁上寫道:“人道的採訪。”

    9月21日晚,記者打電話給申力雯女士,她在電話裏説,“我正準備死呢。化驗結果出來了,非常糟,非常糟,我不幸言中了,你是我接待的最後一位記者。”

    申力雯獲獎作品:

    《女性三原色》榮獲“當代文學獎”,並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製成廣播劇參加柏林世界廣播劇展播;

    《梅太太的宅院》榮獲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代文學獎”;

    《五十歲的男人》、《牙買加燈火》分獲第一屆、第二屆“特區文學獎”;

    《危險的年齡》獲第六屆“北京雜文獎”。

    《人民文學》常務副主編崔道怡:申力雯的小説在局限的框架之內,提供出盡可能豐富有力的思想容量與美感契機,如《外婆的小村莊》在嘆惋連年離亂的清苦的小村莊裏,包容下一幅歷史深遠的畫面。仿佛一首凝重的輕音樂,它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配樂廣播,頗受好評。

    北師大中文系主任程正民教授:活在申力雯筆下的都是普通人、普通事、普通的感情,這些作品也許缺少一種轟動效應,但卻有一種永恒的魅力。

    文學博士王利芬:我是讀了申力雯的散文《女人四十歲》而喜歡上她的,我覺得她更適合寫散文,這個感覺來自於作者作品中的真情。

    “人重要的是活著,活在現在比什麼都實際。”

    ———京城閒婦申力雯語

    ———京城著名女作家申力雯心言剖白

    “隱居,因為我對人絕對的失望”

    記者(以下簡稱“記”):《京城閒婦》自2000年4月出版以來已再版11次,每每在夜班地鐵裏,我常見或年長或年少的女子聚精會神地捧讀你的書。的確,你的書成了今年書市的一大亮點,“閒婦”的生活狀態似乎也成了物欲社會裏女性追倣的理想模式,您為什麼要過這樣一種寧靜、淡泊、遠離人群的隱居生活?

    申力雯(以下簡稱“申”):我生活得很簡單,我希望越靜越好。任何一個隱居的人她一定喧囂過,一定熱烈過,最後才歸於平靜的。我這人比較敏感,我不一定多麼喧囂過,好像也喧囂過,我不一定怎麼熱烈過,好像也熱烈過。“閒婦”有種自嘲意味。隱居不是從某一天開始的,而是逐漸一點一點的滲透,越安閒越覺得幸福。對生活,我有一種很輕視的風情。因為,我確實已看透了人世,因為我對人絕對地失望。但是我又不會蔑視得太徹底,因為我的骨子裏對生活、對生命依然充滿柔情。我覺得生命的意義不在於使用,而在於享受,在於我按照我的意願生活了。我就是喜歡獨處,喜歡聽音樂,我最大的幸福是有一間面對風景的屋子,每天站在高高的大大的陽臺上,迎日出送日落,眺望北海的白塔和夕陽中的遠山,我覺得特幸福。京城閒婦活著,卻又在生活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介入任何圈子,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不爭房子,不爭職位,不爭功名利祿,遠離名利場,為了心靈的自由,給生命放假,做自己生活的主人。對生活保持距離,有保護,保護我不受傷害。

    記:社會的“大我”是躁動的物化的,現實境況中的“小我”———你,卻是安逸、靜謐、閒適的,你的處世抉擇———隱居,是對你已絕望的社會現實的反叛還是逃避?

    申:既是反叛又是逃避,同時也是我生理、心理的需求。保持適當的距離,因為我覺得生活本身太粗糙了,適度遠離生活後,在我的心靈會蒙上一層保鮮膜。距離會把粗糙的現實打磨得很柔和,使生活看上去有種朦朧美,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享受生命,盡覽週遭的風景,隱居就是自我保護。我以為世間最大的污染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人,我是絕對不敢信任的,除非我們有生死之交,與人交往我分主次,這樣可以減少污染。

    記:你酷愛獨處,“閒婦總是適當地拉開了與生活的距離,她雖然喜歡探索人的心靈,但卻不喜歡與任何人頻繁地交往,這會令她惱火和煩心。”閉門謝客,潛心修煉的隱居生活是否影響你的創作?因為生活畢竟是創作的惟一源泉。

    申:隱居不影響我的創作。我也不覺得隱居和寫作有什麼關係。我需要隱居這樣的生活,隱居並不意味著完全徹底地排斥現實,對生活我不麻木,時時保持一種新鮮感,一種熱情。我隱居,但並不是完全不生活。我寫小説,得“當代文學獎”;我寫散文,我更寫雜文,犀利、針砭時弊的雜文,用心靈的潑辣。我的寫作一切隨意,對我來説最幸福的不是創作,而是玩,打車去蘇州街、去頤和園,沿蘇堤漫步,看遠山,看湖水……我不認為創作多麼重要,我不是要利用我的生命,而是在享受有別於正常人的更為有限的生命,創作是我靈魂的一個突口、出口,是語言的歌唱,是心靈的吶喊。

    “誰能同情我一個隨時都會死亡的病人?”

    記:在人生最燦爛的年華,你不幸染上了終生難以痊癒的腎病。約訪的電話裏,你説你隨時都可能死亡,這讓所有喜愛你作品的人都很痛心。請問您現在健康情況怎樣?

    申:非常不好,非常糟糕,慢性腎功能衰竭,特恐懼,身體虛弱得很,今天跟你聊了這麼多,我要在床上躺兩三天。你覺得我像一個病人嗎?

    記:不像,您很達觀,對生活充滿深愛,您是一個充滿活力的人。

    申:每次取回化驗單,我都膽戰心驚,直到夜裏12點也不敢看,長期的腎病折磨嚴重地耗損了我的軀體,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著我。誰又能知道我是一個病人?誰又能同情我是一個病人啊!(失聲啜泣)出版社,只是一味剝奪你。應該慎重選擇責任編輯和出版社,因為責編是出版社的形象大使。出版社用我的書賺了錢,可當我讓他們按合同支付稿酬時,我是那麼被動、無奈,好像一個乞丐,他們好像在施捨。這種對人尊嚴的淩辱已滲入骨髓,所以我不敢出書,至少不敢再和哪家出版社打交道,我怕了,我不敢再寫書了。什麼事都得自己扛著。在這個世界裏,我惟一能保護的人就是自己。

    這本書(指《京城閒婦》記者注)的成本是我付出的,策劃是我自己做的,所有文章都是現成的鉛字,出版社撿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大元寶。他們打發我就像打發一個乞丐。我是一個個性很強的人,出書的過程比較漫長,這個過程嚴重地損害了我的健康,惟一慶倖的是,我擁有了那麼多熱愛我的讀者,這是無價的。

    記:時時都要面對死亡,恐懼過嗎?

    申:每個人都不能躲避死亡,這是最殘酷的。生與死的問題是我必須直面的慘澹現實。我常常會思考死亡,這並不是説我已厭倦了人生,相反,正因為我知道自己生命的有限和不確定,所以我總是熱烈地擁抱著生命中的每一個早晨和黃昏。生命是一種消逝的解構。什麼是死亡?死亡就是一片銀色的沙灘;什麼是生?生就是沙灘上用沙子蓋出來的房子。生的基礎就是死,一生中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以生命的喪失作為代價的。這就是一個事實。生是以無窮大的死亡做分母,其結果必然是無窮的小。應該怎樣度過自己短暫的一生?因為我是完全自由的,精神完全獨立的,因為生命是有限的,我常把生命的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當作生命的節日,把這一天過得充實愉悅,每天如此,猶如永生。我不會為自己的死亡憂愁,當死神親臨的時候,我將微笑而去。我給你透露一個秘密:如果到最後非要做透析的話,我將選擇自殺。生死之間徘徊了這麼多年,我還活著,我慶倖。

    我有自己關於生命的感悟:生命是一筆上帝給每個人放在銀行裏的儲蓄,究竟它有多少?沒有人在生前知道,但有一點是真實的,我們都在一天天地消費它,直到有一天生命出現了赤字。人的生命用減法,錢財功名用加法。隨著時間的遞減,人的金錢、功名會天天地增加這是加法。有一天當這兩條生命的軌跡交叉時,生命的符號就出現了零,零任何數=零。其實人人都知道這一公式,但對它的認識卻只停留在知道而缺乏真實感,只有死亡與自己發生了必然關係才能恢復。人重要的是好好活著,活到現在比什麼都實際。昨天是使用過的支票,明天是未發行的債券,只有今天才是現金,才可以使用。好好活著就是每時每刻都感覺心靈的快樂。假如我的生命還有三天,我不會流淚,相反或許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我會把房間打掃乾淨,然後泡個熱水澡,吃上一頓自己包的素餡餃子,聽一曲《秋水伊人》,然後坐飛機去北歐,去看那裏的山峰、森林,我去遠遊了,身邊一個親人也不要,一個也不要。

    “女人必須結婚”

    記:您的文章傾注真情,關愛女性觀照家庭,能談談你個人的婚姻嗎?

    申:女人必須結婚。我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我先生是學理工的,很愛我也很疼我,我們很幸福。婚姻就是埋在沙裏的鞋子,剛開始磨你的腳,流血流膿,最後長出繭子來,這樣婚姻就走向了穩定。我真想忠告那些披婚紗的女孩子們:用獨立寬容的態度對待婚姻,這才是一種明智的選擇,也是一種有效的經營。婚姻絕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婚姻是生意,需要苦心經營。

    記:真實的婚姻是殘缺的還是完美的?

    申:殘缺的,毫無疑問,這個問題問都不要問,沒有完美的,完美的婚姻都是在做秀,全都是做秀。如果婚姻是完美的,我們都不能生活。完美,沒有完美我不能生活。因為婚姻是殘缺的,我才能容忍。

    記:您的那篇《男人不是女人的彩票》給了很多人深刻的啟迪。

    申:我以為許多女性在潛意識裏都有妓女情結,因為在婚姻的生意裏,她們充滿著物欲的攫取與貪婪。婚姻的本質是情感,這是人類永恒的追求。我在《尋找丟失的自我》裏有這樣的文字“愛的秘訣———不斷地提高自己、優化自己、強大自己”。女人一定不能崇拜男人,女人一定要是獨立的,什麼你都必須獨立才行。兩人在一起老崇拜還真麻煩,那就不是愛情了,只要一崇拜就不可避免有了功利因素的雜質。心靈的互通共振與吸引才是恒久的,精神上男女必須平等。

    記:《京城閒婦》封面腰批上有這樣兩行字“令女人著迷深思,令男人心慌氣餒”,這樣一本暢銷書,目的是為了警醒女人還是教育男人?

    申:都有。女人40歲,你輸不起。一個明智的女人在40歲左右的時候,要有遠見做好退隱的準備。40歲以前的女人總是吃力地把鏡頭轉向自己,而40歲以後的她即把鏡頭對向世界。男人四五十歲是個危險的年齡,因為他們此時對名利、風頭有著最後攫取的瘋狂與貪婪,人老了,生命中許多東西都已消耗殆盡,尊嚴,惟有尊嚴老人可以固守,這是生命賜予你可以和青春抗衡的珍貴財富。

    “將婚姻進行到底”

    記:作為“過來人”,作為擅寫婚姻問題的女作家,您對婚姻中的男女有何忠告?

    申:將婚姻進行到底。為什麼?兩個離了婚的人來到一起,那真是明將碰上明將了,保準是刀光劍影。一個初婚的人和另一個初婚的人的結合,他們就是無色的底色,可以任意塗抹、揮灑,淋漓盡致;一個離過婚的人和一個初婚的人走到一起,保不齊會一敗塗地。所以我奉勸大家將婚姻進行到底,因為你換一個人,結局可能會更糟糕。另外我還是提倡試婚。試婚當然有可能失敗,你必須有足夠強的承受力。試婚,是感情、身體投注的風險投資,婚姻確實需要一定的運氣。還是要將婚姻進行到底去經營、去磨合,選擇是一種宿命,愛也是一種宿命。

    記:以後的寫作計劃有嗎?

    申:今年10月,群眾出版社將推出我的兩本文集《京城閒婦:閒婦閒説》、《京城閒婦:女性三原色》,一本小説,一本散文。視健康狀況而定,我準備將“京城閒婦”的寫作進行下去,直到……

    記者手記:出於一貫的職業習慣,採訪申力雯之前,我通讀了她的書,在等待回復的日子裏,我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因為我知道申力雯是個太好靜的人。申力雯隱匿于鬧市,卻有著對喧囂本能的強烈抵禦。那天,申力雯領我參觀她的房間、她那長長的陽臺……她説每天在陽臺看風景,覺得特幸福。坐定後開聊,意識流般的談話逐漸觸及死亡的問題,慢慢地我被震撼了。每一個善良的人,誰會相信眼前的女作家是一個隨時都可能死亡的危重病人?在申力雯的淚眼迷蒙中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力量,讀懂了生命的博大。申力雯對我説:“你是我接待的最後一位記者。”我要對申力雯女士説:“好好的,每一天,為了愛你的人以及你愛的人。”

    9月22日下午,申力雯小屋,記者把成形的稿子讀給她聽,讀畢,申力雯嘆口氣説:“你把我寫得太慘了。”我説:“心言剖白,我是想寫出一個真實的你。”

    辭別時,申力雯説:“我要繼續寫下去,再寫一本隨筆集,人都是帶著使命來的,完不成使命,我走不了。”

    《北京青年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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