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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上海人更了解上海——木之內誠和他的《上海歷史地圖》

    大概是1984年吧,我從上海復旦大學研究生院畢業已有二年,一次回母校時認識了正在那裏留學的木之內誠君,還有野澤俊敬君。由於我們都是研究中國文學的,談起來很覺得投合。與木之內見了幾次面後,我于翌年又上北京攻讀博士學位。待我在假期中回上海時,木之內卻已經回國了。好幾年後,我在上海接待一位日本學者,陪他逛馬路時,他忽然拿出一張上海地圖來。這張地圖上除了現在的道路、商店等以外,還印有舊時代的路名、樓名及文化遺址等,引起我很大的興趣。而令我吃驚的是,它原來是某位日本人用自己的電腦繪製的,而且新舊地名是彩色套印的,就像復旦大學著名史學家譚啟驤教授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那樣。但我知道譚老他們的地圖是很多人辛辛苦苦手繪的,想不到如今科技發達,竟然可以電腦彩色製圖。更沒想到,它的作者就是我認識的木之內君!

    上海,我生於斯,長于斯,當然是很熟悉的;但在研究工作中,仍常遇見一些舊地名,不知其在何許。有的從書上還可查考出來,有的卻是毫無頭緒。而且,即使舊書上有記載,也總沒有地圖來得直觀。因此,見到木之內的地圖後,很想向他要一份,可惜不知道他在日本的住處。去年,我受國家留學基金委的資助,作為高訪學者到日本研究,得知木之內的這一地圖經過反覆增補、修訂,已由日本著名的大修館書店正式出版,不禁大喜。我終於與他聯繫上,並得到他的贈書。拜讀之下,我想以一個上海人的身份,來談談它的特點和優點。

    首先是新舊結合,對照明白。作者經過專業研究,熟悉舊上海的歷史;又多次來上海,實地考查,熱情關注它的一切新發展。書中既有新的浦東開發區圖,又有舊的外國租界圖。在同一張地圖上,我們可以看到直至1998年竣工的新樓,還有尚在建設中的大廈、地鐵等;同時,也可看到民國時期、甚至明清時代的舊建築或遺跡。二者對照,一目了然。緬懷歷史,矚目今天,放眼未來,令人産生無遐的想像。上海已經和正在發生巨大的變遷和進步,作為一個中國人是感到欣慰和自豪的。

    其次是圖文結合,查檢方便。本書除了地圖外,還有木之內撰寫的《解説編》,及野澤撰寫的《上海近代史年表》。解説偏重於簡明扼要地介紹一些重要的舊建築、道路、遺跡等的來龍去脈,並附有木之內現地拍攝的許多照片。年表則主要是紀事,從1840年鴉片戰爭時吳淞口炮臺的建立,到1949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升起第一面五星紅旗,百餘年滄桑盡在眼前。而不論是解説或年表,都註明了有關建築、道路,或有關歷史事件發生的場所,在地圖上的確切位置,可以“按圖索驥”。不僅如此,書後還有專門的索引,無論舊稱新名,均可一查即得。研究者或者旅遊者,使用起來十分方便。

    再有是強烈的人文關懷,在書中可以讀到不少教科書中沒有講到的歷史。我曾在上海的報刊上發表文章,提議應在1927年“四一二慘案”革命群眾流血犧牲地,楊杏佛、劉湛恩、張似旭等人被暗殺地點等處立碑或掛牌,以作紀念,此事至今未實現。今見木之內書中,卻大多已註明,深獲我心。書中還如實記上了舊上海的巡捕房、特工總部以至賭場、妓院集中地等,也記上了當年中共地下機關舊址、著名革命家的故居等,令人既看到當年的黑暗和恥辱,也看到反抗和戰鬥。書中還註明了一些抗日遺址、當年日軍侵略上海的登陸地點、日軍的“殺人塘”等等,這對一個日本人來説,更是有良知、有勇氣的表現。至於一些文物保護單位、近代優秀建築、著名文化人士舊居,以及學校、出版社、書店等等,更是如列珍寶,體現了作者對文化與歷史的尊重。

    我説作者比一般的上海人更了解上海,是一點也不誇張的。我就從書中才知道,原來我現在的工作單位上海外國語大學,原先是持志大學及第二日本高等女學校的舊址,這是我校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甚至如我已故的老父親工作了一輩子的小小的筆墨莊,因與文化有關,也在地圖上註明了,令我十分感動。同時我作為上海人也頗感到慚愧,因為我們上海至今沒有編制過這樣的地圖冊,甚至連一本比較詳盡的像樣的鄉土教材也沒有。當然,我也發現了書中有些疏誤或不足之處。例如,書中注上了女作家張愛玲的住處,而離那兒很近又遠比張愛玲傑出的著名作家鄭振鐸的舊居卻沒註明。再如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上海最老的中學敬業中學(我的母校,已有250多年)等,在1998年前都已搬遷,書中均未改動。我相信在作者的電腦裏,又已經有了很多新的修改。上海變化太快了,希望再過幾年,作者再出新的版本。

    總之,我對木之內艱辛勞動取得的成績極為佩服!如果我是上海市長的話,我一定聘請他為上海市榮譽市民,或者擔任上海市地名辦公室等單位的特約研究員;可惜我什麼也不是,因此,我只能撰寫這樣一篇小文章,來介紹他的這本地圖冊。

    《中華讀書報》2000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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