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讀書人來説，管理諮詢業是令人嚮往的行業，一位管理顧問往往是在一個強大的公司品牌的支援下，利用公司長期積累的經驗、案例和分析框架，對不同的客戶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不用承擔直接實施的最終風險，基本上拿到高額的報酬，因為是憑思想和知識工作，所以能夠體會到不少精英的感覺；因為參與不同公司的諮詢的過程，也實際上是自己重新學習一個新的行業、一個新的企業的經驗教訓的過程，因而諮詢過程始終提供了難得的不斷積累和向現實學習的機會；因為諮詢的問題是從實際中來，解決問題的方案要接受實際的檢驗，因此諮詢人員很少是據理于空談的。

    因為這麼多的原因，當我們拿到全球最為知名的管理顧問公司——麥肯錫公司的金融諮詢人員多米尼克卡瑟利的著作《挑戰風險》時，可以想到我們的期望：我們希望他在享受全球性的各類金融諮詢的經歷的同時，也給我們講解和介紹鮮活的、關於金融企業，或者更廣泛意義上的，一般企業的經營經驗。

    卡瑟利沒有讓我們失望。

    他的推進框架是典型的管理諮詢色彩的：框架簡潔，清晰的分析邏輯貫穿始終，直接，活潑。就像金庸先生筆下蕭峰的太祖長拳，簡潔樸實的架構在渾厚的內力支援下，揮灑起來同樣能夠虎虎生風，殺氣逼人。

    卡瑟利的渾厚內力，首先來自他直指管理理論的實質。他不願意拘泥在雲山霧罩的、脫離現實的繁雜體系，他鮮明地強調，這本３０萬言的著作，如果能夠講明他強調的三個觀點就很知足了，即：成功地進行風險和收益的平衡管理才是金融公司的核心技能；而縱觀各類現實案例，有五種處理風險和收益平衡的戰略最為重要；再良好的風險和收益平衡戰略還需要謹慎的管理支援，特別是資訊技術、定價方法和成本管理。他始終沒有偏離這三個觀點，無論他是故意地左顧右盼，東扯西拉。

    卡瑟利的內力，還來自於他豐富的諮詢經歷。你知道花旗銀行在缺乏基本的風險數據的印度和印度尼西亞是如何成功拓展信用卡業務的嗎？它把信用卡發給家中安裝了電話的印度人，發給屋頂有電視天線的印度尼西亞人。你知道為什麼卡瑟利自己的木質的新房子比舊房子的保險費低很多嗎？因為新房子旁邊有方便的消防栓。卡瑟利就是這樣娓娓道來。枯燥的風險管理條文在這裡是以鮮活的故事出現的，即使是專業的風險管理人員也會從中知道原來每一條枯燥的風險管理原則的背後都是許多金融機構成功的基石，也往往是許多金融機構經歷滅頂之災的血淚總結。

    卡瑟利的內力，還在於他打下了堅實的內功基礎。他從風險與收益的平衡角度來切入金融機構的表面上看起來紛繁複雜、創新迭出的業務活動，抓住了整個金融活動的實質所在。金融機構之所以存在，是因為現實經濟生活需要這樣一種機構來吸收風險、充當風險的調解，並提供有關風險的諮詢意見。風險的存在為金融機構獲得盈利提供了機會，但是這只是對於那些能夠很好地平衡收益和風險的機構是這樣。

    那些沒有掌握良好的識別和管理風險、平衡風險和收益關係的金融機構，該怎麼辦呢？看來要麼是不知不覺地陷入滅頂之災，要麼還是及早請卡瑟利這樣的專家來作管理諮詢吧——這種廣告效應大約也是卡瑟利肯將自己多年進行金融管理諮詢的經驗寫出來同大家分享的一個原因吧。與管理諮詢公司打過交道的人們常常會批評他們，説他們只是拿著管理公司內部已經建立起來的一個統一的分析模組來對不同的企業比比劃劃，充實一點每個不同企業的具體材料到他們預定的框架中，就是他們用來換取高額管理顧問費的諮詢報告了。但是即使卡瑟利是這樣，他的這本書至少也透露了麥肯錫這樣一家全球一流的管理顧問公司在分析金融活動方面的一個平常不多為人知的分析視角吧。

    反觀中國種類越來越繁多的金融機構，無論是銀行、證券還是保險、基金，因為金融管制只是在逐步開始放鬆，這些行業面臨的競爭和衝擊還剛剛開始，在堅冰覆蓋大地的時候，他們隨便轉轉也不會陷到風險的大水坑中，生活還是比較悠閒自在的；但是堅冰在開始融化，是開始要考驗他們識別和控制風險、平衡風險和收益能力的時候了。幸好，卡瑟利給他們提供了這樣一本簡潔易讀的及時的讀本。

    不過，卡瑟利片面地把通過承擔風險來獲得收益視為金融機構的特質，其實任何金融活動、甚至更廣泛意義上説，任何以追求盈利為目的的經營活動，其實都是通過承擔風險來追求盈利的，對於企業經營來説，風險是盈利的起點，但是對於風險管理能力低、收益和風險平衡能力差的企業來説，風險也是盈利的終點。

    因為卡瑟利建立的基本框架的簡潔和較強的解釋力，其實我們還可以自行按照他的分析思路補充現實經濟金融活動中的許多金融機構和企業在平衡風險和收益方面的興衰成敗，僅僅是在目前還十分年輕的中國證券市場上，這樣的案例就已經是相當豐富了，看來這樣的著作的出現還有待了解中國金融市場實際狀況的管理諮詢人員的成長。

    《挑戰風險——金融機構如何生存和發展》多米尼克卡瑟利著，朱泱、張勝紀譯，商務印書館１９９７年版。

    《21世紀經濟報道》2001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