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蕭伯納對諾貝爾文學獎曾有説法，大意是：諾貝爾設立文學獎比他製造炸藥的危害還大。後來“諾委會”真給蕭伯納開了一次文學獎金，蕭伯納照納不誤。我國的錢鐘書也曾説過和蕭伯納類似的話。迄今為止，只有兩個非文學家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一個是英國戰時首相丘吉爾，另一個是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

    　 蘇聯曾經有過三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肖洛霍夫、帕斯傑爾納克和索爾任尼琴。三人的代表作分別是：《靜靜的頓河》、《日瓦格醫生》和《伊凡傑尼索維奇一生中的一天》。三人的作品一個比一個短，從文學造詣上來説，更是一個不如一個。《靜靜的頓河》有4大本；《日瓦格醫生》只有一本；《伊凡傑尼索維奇一生中的一天》則只是一本小冊子。我特別喜歡《靜靜的頓河》，讀著它，能嗅出頓河流域黑土地的泥土味。帕斯傑爾納克是一名知識分子。他的《日瓦格醫生》也是拿一名知識分子當主角。索爾任尼琴的《伊凡傑尼索維奇一生中的一天》和《古拉格群島》則幾乎就是索爾任尼琴在西伯利亞勞改營裏親身經歷的記錄。

    　 《靜靜的頓河》可以一口氣讀完。我在插隊時到手的那套《戰爭與和平》第一冊，已經被翻看得爛得沒了首尾，第二冊雖然有首尾，也臟兮兮的，第三冊就很乾淨了，第四冊則幾乎是全新的。可見沒幾人能讀完。後來關於此書的情節還是看了同名電影才知道。

    　 話説遠了，在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裏能與《靜靜的頓河》類比的是莫言的《豐乳肥臀》。其中寫得最好的一段，是母親帶著一家子聽了根據地領導的撤退動員，在轉移的路上，他們在雨雪交加、滿地冰泥中艱難跋涉。後來實在走不動了，也不知該往哪走，一咬牙索性返回自己的村子，卻發現村裏架設了一個不知哪頭的炮兵陣地。

    　 可惜了這麼好的素材讓莫言給糟蹋了。不但只寫了一本的厚度，而且時間跨度竟然是從抗戰到商業大潮，總有五六十年。莫言似乎也犯其他作家共同的毛病，憑空安排了許多情理之外的情節。比如男主人公吃了一輩子母親的奶，等等，就像賈平凹在《廢都》裏，寫那頭主人公直接用嘴吸奶頭的乳牛，都屬畫蛇添足。中國作家大概是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總愛在作品裏寫些具有東方神秘主義色彩的宿命論，或禪或道一類的東西，使作品大為失色。

    　 好的小説首先得把宿命和禪道一類的神秘主義統通刪去，嚴守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起碼是部看得過的作品。一加上那些怪力亂神，稀奇古怪就沒勁了。

    　 諾貝爾文學獎給了日本的大江健三郎，也使日本人産生了諾貝爾文學之星隕落的感覺。大江健三郎在日本不是很有分量的作家。當初川端康成領獎時講話的題目是《美麗的日本之我見》。大江健三郎領獎時講話的題目是《曖昧的日本之我見》。他在獲獎後大讚馬克吐溫的《哈克貝裏芬遊記》和《尼爾斯騎鵝旅行記》。這兩篇當然都是上好的文章，但又都是西方最通俗的童話故事。大江健三郎在獲得西方文學獎金的時候，大讚西方童話，難免不給人以“媚俗”之感。

    　 同樣的道理，20世紀60年代伴隨著技術進步，生活節奏逐步加快。有閒情逸致閱讀長篇大作的人越來越少。因之文學作品也越來越朝速食方向發展，故經典巨著也越來越少。再加上電影對小説的衝擊和電視對電影的衝擊，文學將越發沒落，因之代表文學最高獎賞的諾貝爾文學之星也不得不隨之隕落。只好是矬子裏面拔將軍了。

    《中國青年報》2001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