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比較邪門兒。碰見好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在問我最近文化界又有什麼新熱鬧。大約在他們眼裏，我這個罵人者該始終像貓頭鷹一樣，密切關注文化界那些層出不窮的爛事兒和風吹草動。我回答了三個字：不知道。

    大概是惹同志們失望，於是便又都不約而同聊起現在的小説，問我有什麼好小説。我説個別的像狗子的《一個啤酒主義者的獨白》可以看，但整體上，中國現在就沒文學意義上的“小説”。就像八十年代小説家們一個勁兒傻先鋒偽先鋒一樣，這些年寫小説的，又都開始一個勁兒的傻講故事了，而且，多數鄙俗不堪。

    試問：像池莉、畢淑敏、皮皮那樣的小説能叫小説嗎？拉長了的《故事會》罷了。

    鐵凝的《大浴女》，王蒙誇得那麼邪乎，但觸及社會還不如當年西德尼謝爾頓的小説有説服力呢，雖然作者大約更願意跟米蘭昆德拉去比。

    獲茅盾文學獎的作家，有幾個有早年茅盾在小説上的那點抱負和追求？不但沒追求，而且土得掉渣，仿佛“土”就是文學真諦似的。或許有人會拿王安憶的《長恨歌》來堵我的嘴，王在《長》中所表現的技藝確實已經很高了，但可惜，這種技藝全被她用在“做舊”的目的上了，所以最後作品依然是虛假的撫慰，依然是“土”，反倒不及她以前的東西實誠。

    那些更聰明些的作家又在幹嘛？

    王朔光顧著過嘴癮了；蘇童票房依舊，卻時靈時不靈，幹起舊作重組倒挺在行的，應該給他個國有企業試試；劉震雲自打弄《故鄉面和花朵》就開始往大個兒裏端了，最近聽説連我一向看好的余華也在拼長度，看來不止是寫詩的有史詩情結；莫言呢，大概和大江健三郎還沒謙虛完吧；還有人跟我提南京的那幫後起之秀和北京的丁天，寫得那麼沒看頭兒，還不及前面這一兩茬兒呢？

    有時看看《環球影視》裏的那些電影梗概，我算是明白了一點，難怪張藝謀這路導演不靈，他們是沒好小説可買了呀！咱們的這些作家，他們夠勤奮，也夠有野心，可是在文學上的想像力卻差到了極點，他們以為寫寫吸毒、寫寫下崗、嫖妓和舊社會，就能抵達人性的深處了。你還能指望他（她）寫出“我能看見死人”這樣的對白，還能指望他寫出遇見童年的自己、再遇見晚年的自己這樣的情節？那可太難了。就像馬明宇從意甲回來後説的：我知道該做什麼動作，可是過去訓練、比賽的惰性與慣性讓我無法在九十分鐘裏一直保持穩定的水準。作家們也一樣，被思維上的怪癖制約住了。寫起東西來，對題材不是處理得大驚小怪，就是弄得鄙俗不堪。

    讀好小説，你想到哪兒去了？

    《北京青年報》 2001年4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