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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週末
音樂老人李德倫

    李德倫住在北京協和醫院的病房裏,已經有好些時候了。如同窗外變換不停的季節,他的身體也是時好時壞,病情時重時輕。但他的幽默、平和、堅韌,一如從前。84歲高齡的老人,用自己對生活、對音樂的熱愛,坦然地同糾纏他的病魔抗爭。

    

    協和醫院的深深庭院、磚墻、廊柱和綠色琉璃瓦頂,在不遠處的王府井大街和東方廣場的映襯下,更加顯得寧靜。歷史與今天、繁華與質樸、喧鬧與平和,在這裡,已悄然融為一體。

    

    靜靜的房間裏,李德倫又給身邊的護士講起了中國古典文學名著中那些好聽的故事,不時,又一同背誦他教給她們的唐詩宋詞。他饒有興致地提個頭,她們便接著背誦下去。聽著孩子們的聲音和那些他熟悉的詩句,李德倫笑了。

    

    更多的時候,李德倫則是在他已無法活動或談笑的靜靜休息中,沉思默想著他一生摯愛的音樂。他指揮過的、他聆聽過的、他至今還想指揮還想聆聽的,一點點,一點點,都從他的記憶深處流過。

    

    每天僅有的一點運動,或是去治療室做透析時,李德倫都要在家人和護士的幫助下,坐上輪椅,到房間外長長的過道上去。過道旁那一排高大的窗戶,在輪椅駛過的時候,一格,一格,向後慢慢地移動。有陽光的早上,明媚的陽光便直瀉進來,照在老人那佈滿老年斑的和藹的臉上。

    

    窗外,殘雪正漸漸融化,已是初春時節。

    

    去年冬天起,中國交響樂團的藝術家們為病中的李德倫準備了一份音樂禮物———《等待春天獻給李德倫特別音樂會》,等老人去指揮、去聆聽,貝多芬《第三交響曲》和柴科夫斯基《第六交響曲》兩個曲目,都是老人心裏最嚮往的。今天,已是春暖花開的日子,這個音樂會正和春天一起悄悄來臨。

    

    李德倫最後一次登臺演出,是坐著輪椅上去的。那是1999年的11月19日,在第二屆北京國際音樂節閉幕式音樂會上,與世界著名小提琴大師艾薩克斯特恩事隔二十年後的再度攜手。當時,兩位音樂老人都已屆耄耋之年,李德倫82歲,斯特恩79歲,兩位老人這一次的同臺演出,被人們看作是“世紀絕響”。

    

    那時,李德倫因為腎衰竭和嚴重肺炎,已經臥病在床兩個月,離音樂會舉行只有幾天了,他還打著點滴,身體衰弱到了極點,無法相信他還能登臺演出。大家都説,這樣子還要去指揮音樂會,簡直是玩命。但李德倫就是不鬆口,堅持要演。家人試探著問他還能不能去指揮音樂會,老人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説:能!

    

    直到音樂會的前一天,李德倫坐著輪椅去世紀劇院排練的時候,直到他坐到了指揮臺前,煥發出令人欣喜的精神來,大家才敢相信,老人真的會再次登上他摯愛一生的音樂會舞臺。第二天晚上,李德倫坐在輪椅上,繼續了他和斯特恩二十年前寫下的音樂佳話,共同奏響了一曲激動人心的“世紀絕響”。

    

    李德倫最渴望指揮的“貝三”(《英雄交響曲》),是一部英雄的頌歌,老人期望用這部作品來表達自己對中國交響樂事業的熱情和理想。在指揮家譚利華的心目中,恩師李德倫便是英雄,一個為中國交響樂事業矢志不渝、畢生奮鬥的英雄。

    

    1980年,在上海音樂學院讀書的譚利華與李德倫相識,畢業後,他跟隨李德倫繼續學習。1981年,天津舉行“海河之春”交響音樂會,李德倫推薦剛剛走出校門的譚利華擔任音樂會指揮,那是譚利華正式指揮的第一場音樂會。從此,他走上了職業指揮家的道路。十年後,李德倫又一次將重任放到了譚利華的肩上———1990年,中央樂團舉行紀念柴科夫斯基誕生150週年大型音樂會,李德倫將自己執棒這臺音樂會的機會留給了譚利華。

    

    首次執棒中央樂團之後,譚利華出任北京交響樂團團長和首席指揮。此前,北京交響樂團一度宣佈停止工作,處在去留存亡之間。李德倫為此在報上寫文章,找北京市的有關領導,四處奔走呼籲,要保留北京交響樂團。李德倫説,不僅要保留,還要建設,還要發展,一個泱泱大國的首都的交響樂團,應該成為最好的交響樂團,成為一個現代化的標誌,北京這個城市裏應該每週都有新的音樂會舉行。十年光陰轉瞬而過,李德倫的理想正在變成美好的現實。

    

    李德倫對中國交響樂事業的巨大貢獻,不僅僅在他的指揮,以及對職業樂團建設和音樂家成長傾注的大量心血,他舉辦過的難以計數的普及交響樂講座,培養了一代又一代音樂聽眾。前些年,李德倫還能走動的時候,雖然已經80歲了,仍四處奔波,去學校、企業、機關舉行普及交響樂的音樂講座,或去指揮音樂會,有時演出完了,別人去觀光旅遊,他不去,而是開音樂講座。有時在國外,他在大使館也一樣講。

    

    李德倫的家在和平裏一幢普通紅磚房的一樓,早些年,他家未經封閉的陽臺一邊通往屋內一邊通往屋外,不時有鄰居和朋友進出,喝水,接電話,這邊進,那邊出,來來去去,李德倫的家竟然像一個過堂。那時的電視機不多見,李德倫家有一個小電視機,每到晚上,總是將電視機衝著屋外,讓大家都能看見,屋裏屋外,一片歡樂。李德倫家的電話,與公用電話差不多,來電話找的人,即使住在別的樓,李德倫的家人也總是去叫。如果是找住在同一單元樓上的鄰居,則以敲擊暖氣管為信號,住幾樓便敲幾下。今天回憶起來,不僅有趣,甚至有些讓人不可想像、不可思議。

    

    李德倫有一個外號叫“李大哈”,大家親熱地叫,李德倫快活地答,不僅在鄰里,在樂團裏也是這樣。怎麼來的,一説是他忘事,一説是他樂觀,愛説笑話,整天嘻嘻哈哈,與大家格外親近。雖然大家這樣叫,但誰都知道,李德倫背總譜的能力卻是格外驚人的,對讀過的書,對朋友的事,他也一樣,總是放在心上。好幾年春節,李德倫與妻子李玨的年夜飯都是在親戚家吃的,每次去,因老鄰居作曲家瞿希賢的親人不在身旁,總是邀她同去,舉杯相祝,笑語歡歌,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攝影家陳雄曾經拍過一張照片,是李玨正在幫助李德倫穿上演出服,陳雄將照片取名為“大師燕尾服下的汗兒”,輝煌和艱辛,偉大和平凡,都在其中顯現了出來。

    

    李德倫與陳雄的父親陳寶慶在樂團共事時,還是五十年代初,那時,陳雄還沒有出生。但陳雄的父親去世早,漸漸成長起來的陳雄受到的不少教育,都是李德倫給他的。1992年的一天,幹了好些年攝影、拍過好些專題的陳雄,又去李德倫家給他拍照了。剛拍完,李德倫對陳雄説,姑娘要拍,老頭更要拍,不拍就沒啦,想拍都拍不著了,看看周圍這些老頭,誰不該拍拍呀?

    

    陳雄聽從李德倫的建議,確定拍攝一個《中國音樂家》專題。從那天開始,李德倫家的一個房間成了“攝影部”,李德倫和李玨都成了“攝影部”的“工作人員”。

    

    李德倫一個一個地開著準備拍攝的音樂家的名單,李玨一一做好準備和安排,讓陳雄登門去拍攝,回來後,在“攝影部”沖洗放大。為了讓陳雄得到更多的現場拍攝機會,李德倫還別出心裁地讓陳雄穿上黑色上衣,在演出時坐進他指揮的樂隊。再後來,越來越多的優秀音樂家名字出現在拍攝計劃表上。再後來,越來越多的攝影記者加入到拍攝音樂家這個新的專題中來。李德倫播下的種子,正在悄悄地生長,結出珍貴的果實。

    

    李德倫和斯特恩同臺演出的那天,演出結束後,李德倫不顧勞累,堅持要去斯特恩的休息室,向老朋友表示祝賀。陳雄在李德倫的輪椅旁,成功地抓拍到了兩位老人互道珍重、斯特恩捧著李德倫雙頰的動人情景。第三天,《北京青年報》用一個整版的篇幅刊登了陳雄拍攝的照片,那張兩位老人互道珍重的照片,以《大師珍重》為題,佔了整整半個版面。

    

    今天,每當想到李德倫這位已經84歲高齡的老人,想到他為中國交響樂事業奮鬥畢生的經歷時,我們最想説的,就是這樣四個字———大師珍重!

    

    《北京青年報》2001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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