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充滿象徵的慾望之書

      司湯達在自傳中説,他想描寫人物的慾望和念頭,余華在他的創作談中也提到了對於人的慾望的描寫是多麼的重要,慾望將作為人性的旗幟永遠地飄蕩在遠古與未來。在八十年代的世界文壇上,出現了一本用德語寫作的奇書,它描寫了一種獨特的慾望,後來有人從中讀到了恐怖,因為它描寫了一個殺害了二十六個少女的謀殺犯,也有人從中讀到了愛情,認為它可以與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相媲美。

      作者帕特裏克/聚斯金德早年靠寫電影分鏡頭劇本維持生活,後來靠劇本《低音提琴》在文壇贏得聲譽,一九八四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説《香水》,塑造了一個在物質生活上沒有任何慾望,而在氣味王國裏妄圖稱霸天下的人物———格雷諾耶,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氣味,可是他的記憶中擁有數不清的氣味,他認識世界的方式不是通過文字和圖像,而是通過氣味,他可以根據物體的氣味來追溯物體的歷史。格雷諾耶殺害了二十六名少女,用她們的體香製成了一種奇異的香水,這種香水使他從死刑場上死裏逃生後,卻在巴黎的貧民窟被人活生生地吃了,小説的結尾描寫了人們在香味帶來的狂歡之中吃掉了香水的帝王,這個結尾像在空間伸展的音樂,在無比輕盈中展現了一種剎那間的千鈞之力。

      其實,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好小説應該具有詩意,關於小説的最高評價應該是這樣一句話:像詩一樣。余華説自己的《許三觀賣血記》像一首民歌,這是一種關於小説境界的定義,而人們評價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時,認為它像小説裏描寫的那種圓頂教堂,人們好像很喜歡把詩和音樂以及建築做比較,藝術的最高境界也許就是取得一種異曲同工之妙。

      《香水》寫的是慾望,對於氣味的慾望,可是這種慾望通過格雷諾耶的行為取得了一種象徵。格雷諾耶遠離城市的各種蕪雜的氣味,躲到山洞裏靠對氣味的回憶來豐富自己的人生,他對世俗的利益爭鬥毫無概念,可是他為了獲得一種香味可以殺害二十六名少女,這些都充滿了一種象徵意味,構成了《香水》獨特的魅力。這使我想起了波德萊爾的詩歌中描寫的那只信天翁,這只海上巨鳥被船員捕獲後,笨拙地躺在甲板上,失去了往日空中的雄姿,波德萊爾説信天翁的巨型翅膀就像是詩人的思想,當它從空中跌落的時候,招來的只有世俗的嘲笑,“那碩大無朋的垂翼反而會阻擋它勇往直前”。的確,當理想變成了慾望之後,在別人眼裏,確實有些畸形,可是理想惟有變成了真切的慾望,才具有勇往直前和百折不撓的力量。

      在《香水》裏,我看到的不是恐怖,而是對理想的尊重與呵護;閱讀《香水》我依然使用心靈而不是鼻子;《香水》是扣人心弦的,它不去追求史詩的效果,也不去描寫民族的秘史,它關注的是格雷諾耶個人的內心王國,它那充滿力量的虛構,通過對於歷史的回溯完成了對於內心的探索。巴黎街頭的棄嬰格雷諾耶用他的鼻子在文學史上留下了一個象徵,這個象徵告訴我們人類的慾望深處高揚著理想的旗幟。

      (《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德國帕特裏克聚斯金德(Patrick S ǖs kind)著李清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青年時訊》2002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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