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二十多天，根據海岩同名小説改編的25集電視連續劇《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就要在北京地區播出了。想想去年《永不瞑目》的風靡一時，人們有理由對海岩寄予厚望。而海岩的另一部更新的作品《玉觀音》今年也將先後被拍成電視劇和電影，這部自本報連載之後一直高熱不退的好看小説已成為影視界最熱門的追逐對象。帶著對這些熱門小説和影視作品的若干問題，記者近日對海岩進行了一次採訪。

    ■愛情戲考驗演員的偶像感

    話題自然首先從對即將播出的《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的評價展開。經歷了太多次小説被改編成影視作品，海岩已經泰然處之：“原作者對別人改編自己的小説總會既有滿意之處又有不滿之處，具體就尹力導演這一版《你的生命如此多情》而論，我覺得總體品質是一部高水準的作品。當然，我不敢預期電視劇能像原作一樣把我內心的意思都表現出來，也不能要求導演和我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因為那是不現實的。”再問海岩對演員的評價，他覺得幾位演員在外形氣質上與自己筆下的人物還有距離，但演得不錯，在表演上完成了任務。不過海岩也強調：“《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是一部愛情戲，演員選擇是一種冒險的賭博，如果演員的形象與氣質類型不招人喜歡，觀眾就會隔著看而不投入，作品受歡迎程度便會大打折扣。偶像感，也就是説在愛情戲中演員的導向性十分重要，如果演員的綜合形象氣質和表演風格得不到觀眾的認可就會失敗。當然一個演員不可能讓所有觀眾都喜愛，只要喜愛的觀眾佔多數，這部戲就成功了。《你的生命如此多情》能否涌現出像《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中的徐靜蕾和《永不瞑目》中的陸毅那樣的大眾偶像，是該劇作為愛情戲成功與否的關鍵。另外從內容上説，與原小説相比，《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在愛情方面煽得不夠，愛情戲的邏輯淡化，讓位給了道德戲。”

    ■挑戰大眾的道德趣味

    話題在不知不覺間從愛情轉向了道德。海岩認為電視劇《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拍成了一部道德戲，道德問題最終將成為這部戲吸引觀眾並招惹觀眾熱烈討論的核心話題。“愛情已經變成了一種形式，而道德上升為主題。全劇的主旨是講對愛情的考驗，這種考驗實際上是一種選擇，而選擇過程中最大的難度是道德”。

    海岩筆下的主角總是一些二十來歲的俊男靚女，但除了在相貌描寫上他為少男少女們歌唱以外，對他們的行為描寫總是容易引發爭議，這一次《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的林星同樣如此。那麼在海岩眼裏，年輕人究竟是怎樣的呢？海岩認為：“現在的年輕人與我們相比長處在知識與能力上，短處則表現在面對個人利益時比較自私。現在是一個信仰不足的商業時代，而獨生子女的一代又沒有學會怎樣與他人相處，他們用不著學孔融讓梨了，因為從小就沒有這種需要。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跟我們肯定存在著巨大的觀念衝突。前不久我聽到一首歌唱道：只要自己開心就好……這裡麵包含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很令人震驚。如果我筆下的年輕人暴露出種種道德上的問題，也許和我平時對他們的一些看法有關。”

    具體到《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將來播出後觀眾最大的困惑或者説兩難選擇就是林星該不該大義滅親———檢舉吳長天的無心過失並由此導致一系列的悲劇。用海岩的話説：“在中國文化中，私德是大於公德的，儒家道德追求的次序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先要自我道德完善，然後推己及他———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所以林星的做法在一個法治傳統的社會裏是很平常的，但在中國行不通。《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對吳長天的描寫最突出的是道德治企，突出表現了他傳統的儒家道德觀。比如規矩和品德誰更重要，比如吳長天説要為尊者諱、為賢者諱、為長者諱等，這些觀唸有積極因素但也有糟粕。如果對私德強調過多，將不利於中國現代社會的發展。但是眼下，私德大於公德仍然是一個無奈的現實。從這個意義上説，讓觀眾就道德問題進行充分的爭論也許是一件好事。”

    海岩回憶去年《永不瞑目》播出後圍繞著肖童和歐慶春所展開的爭論，其實也是道德爭論，而不是文學藝術爭論。對於自己作品中經常産生的道德歧義，海岩説：“過去我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是統一的，而現在不同年齡、不同階層甚至不同性別都有不同的道德。我的作品只是如實反映了這種道德標準的混亂，並非有意借關於道德標準的爭論製造商業性。”

    不過海岩也不否認在作品中故意設置了一些公德與私德的矛盾，挑戰大眾的道德趣味。歷數海岩的作品的確很像一塊試金石，觀眾不同的道德觀念和價值判斷一遇上海岩的作品就迸發出驚人的力量交鋒碰撞，這大概也就是海岩作品轟動效應的源泉吧！

    ■我寫的不是通俗小説

    於是話題又回到文學創作方法上來。海岩以一個業餘作家的身份成了內地作家中最具商業價值的一位，除了寫作的天賦與題材的魔力之外，在技巧上和創作觀念上，相信海岩也有自己的獨特之處。

    海岩仍然舉《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為例：“林星的選擇可以像你總結的那樣叫大義滅親，但是大義滅親要看滅的對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偏偏吳長天不是一個殺人惡魔，甚至在很多方面是道德楷模，被很多人看做成功的偶像，這時的大義滅親就不是一個簡單的通俗小説的俗套了。作家是有一定的矛盾性的：把吳長天寫得很壞再大義滅親很容易，但我不希望這樣來解釋生活。這種複雜性也就是我的作品與一般商業小説根本的差別所在。不過吳長天還不是最典型的，這樣複雜性的人物在我筆下迄今為止最典型的應該算是《玉觀音》中的毛傑。年輕人會非常喜歡他的善解人意和對愛情的執著，但他同時又是一個法律意義上的罪犯，這份複雜的情感判斷會更令讀者和觀眾下不定決心。”

    海岩自述寫小説是受惠于通俗商業小説：“本來我對文學是有神聖感的，覺得不是我這樣一個凡人可以染指的，後來看了一些很爛的地攤文學，就覺得這樣的東西也能出版，那我寫得再差最多也不過這樣子吧！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就開始寫作生涯了。”但是海岩説自己寫的不是商業小説：“商業小説非常模式化，不關心社會現實，只偽造一些虛假的社會現實，而且沒有人物。我的小説與瓊瑤小説之類的區別就在於寫社會現實達到了一個真實的深度，而且能産生一個又一個讓讀者和觀眾記住的人物。也有人説我在情節或細節上有雷同之處，其實我是最不雷同的。看似相同的事件，背後是不同的愛情與人物。這就像金聖嘆評《水滸》中所説的，敢在楊志賣刀之後再寫林沖賣刀，這叫欲避故犯，是一種寫作自信的表現。當然這不是説我可以寫得像《水滸》那樣出色，但我確實是在外在特徵相似的前提下寫一種和通俗小説完全不同的小説。”

    被稱為愛情小説專家的海岩對愛情小説有自己的分析：“愛情小説不外乎兩個類型，一是現實生活中最常見的愛情，二是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的愛情，人們更願意看的是後者，所以我寫的也是這一類型。”

    在採訪中，海岩也談到了自己的小説結構，針對很多業內人士總結海岩電視劇的“通病”是進入劇情慢的説法，海岩表示同意。海岩認為“進入慢”的毛病是先天性的，“但是前面看似漫不經心、游離于整個故事之外的那部分內容其實都是有作用的———沒有一處閒筆，都為後來情節的推進提供著動力。從這個意義上説，進入劇情慢是服從於整體結構需要的。我的小説的整體結構和快速進入劇情是無法兩全的”。不過海岩歷經評論癡心不改，他仍然認為：“我的強項是結構，我在結構上的智慧是其他作家不能比的。”

    海岩也許是對的，因為不管他怎樣進入劇情慢，他的作品仍能抓住讀者和觀眾，讓人看得津津有味、廢寢忘食，而且成為製片商們爭相瞄準的目標，事實已經證明了他的價值。不過最後海岩還是沒忘了提醒廣大觀眾：《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是拍給那些熬到第九集的人看的。

    不管海岩怎麼説，《你的生命如此多情》肯定不是一部讓觀眾無動於衷的作品。再過二十幾天，大家就可以親自體會到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北京青年報》 2001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