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別具一格的雙體小説
——《冷靜與情熱之間》
施小煒

    友人問我,當今日本文壇,最受關注的小説和小説家是什麼?説來也許讓人難以置信,現今日本最受追捧的小説家並非國內讀者津津樂道的村上春樹,而是搖滾樂手出身的仁成。1999年他與另一位小説家江國香織合作的雙體小説《冷靜與情熱之間》,迄今為止兩個版本已分別售出300萬冊和250萬冊。

    仁成原本出名在娛樂界,作為創作歌手,他曾統領一個名叫ECHOES的搖滾樂隊,作詞作曲兼主唱,幹得頗為紅火,最受歡迎的單曲發行量高達150萬張。他還擁有電影導演的頭銜,先後拍過三部電影。然而仁成問世最多的作品還是書:年方四十有三,寫作歷史也不過一十五載,卻已經出版了22部小説(集)、5部詩集、14本散文集。他在國內拿過芥川獎,國外奪過法國費米娜外國小説獎,可謂“享譽海內外”。而賣得最好的,當推1999年出版的小説《冷靜與情熱之間》——截至今年初,包括豪華本和文庫本在內,一共已賣出三百萬冊。

    小説家江國香織,則是個容貌姣好的女子,倘在我國,十之八九會免費獲贈一個“美女作家”的雅號吧——當然路數大不相同。自1989年她的第一部著作問世以來,連小説帶隨筆外加翻譯作品,十三年間業已出版了73部著作。未屆不惑(她生於1964年)便已著述等身,如此寫作速度,不可不謂近乎奇跡。江國香織也是日本第一屆費米娜獎、山本週五郎獎等多種文學獎項的得主,而銷路最佳的作品,卻也非小説《冷靜與情熱之間》莫屬,迄今已賣出250萬部的珍藏版和文庫版。

    讀者也許會覺得奇怪,江國香織的暢銷小説何以竟與仁成的前述小説同名,都叫《冷靜與情熱之間》。其實,這本是一部雙體小説,兩位小説家各自從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角度,同時講述同一個戀愛故事:

    紐約長大的順正和米蘭長大的葵,回東京讀大學時相識相愛,卻由於順正的父親從中作梗,不得不在熱戀四載後分道揚鑣,葵回到了米蘭,順正則留在了東京。其後兩人雖然都在情路上有各自的發展,卻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彼此皆忘情不了對方。順正曾到過義大利,在翡冷翠學了好幾年古畫修復,後又回到東京從事文物修復工作。翡冷翠對順正來説具有特別的意義,因為在與葵熱戀時,兩人曾漫不經意地交換過一個若有若無的約言:十年後,在葵三十歲生日那天,兩人一起去爬素有“情人穹廬”之稱的翡冷翠大教堂穹廬頂。順正恪守諾言,于分手八年後的2000年5月25日這天,孑然一身登上了“情人穹廬”,苦等了整整一天。就在他已經絕望的瞬間,葵飄然出現。兩人仿佛初戀情人一般,度過了熱烈如火的三天三夜。然而第四天,葵提出要回米蘭,順正也沒有挽留。但當載著葵的列車愈去愈遠,順正心中倒海翻江,終於下定決心跳上一列“歐洲之星”國際特快,這樣可以比葵提前五分鐘抵達米蘭……

    兩本《冷靜與情熱之間》,仁成寫的一本稱為Blu(義大利文“藍”),江國香織的那本則叫Rosso(意為“紅”)。藍版從順正的視角,紅版從葵的視角,分別以第一人稱各自講述一遍這個故事。這樣一種寫法,在小説史上恐怕是個空前的創舉。依照芭兒(MiekeBal)的敘事理論,當聚焦人(focalizor,類似傳統敘事學的“敘事人”narrator)與作品的登場人物渾然一體時,他或她就獲得了“技術優勢”,讀者只能通過他或她的眼睛去觀察並原則上趨向於接受他或她所提供的視點,而這極易導致思維定勢與局限。這就意味著無論順正還是葵,他或她所觀察、講述的故事都不可能是完整的,甚至不可能是完全真實的——縱使他或她努力保持公正,也只能夠達到他或她個人意義上的真實。因此,藍版和紅版之間顯然存在著互補性,兩人各自講述的故事都是對對方故事的補完。藍紅兩版中還有不少彼此照應的懸念,單在藍版或紅版之內往往不得其解,誘導讀者對故事的另一半萌發興趣。當然,小説原本就是虛構的産物,向小説索要真實,不啻于緣木求魚,且無意義。因此小説儘管可以有藍紅兩版,讀者卻並不一定非將二者都看過一遍不可。彼此既有千絲萬縷的關連,又可各自作為獨立的作品單獨欣賞,也是這套雙體小説的妙趣所在。兩本小説都對青年戀人的矜持與純情、以及微妙的心理變化刻畫得準確入微,但對細節的描摹則各有其獨到之處。

    小説的熱銷,催發了電影的問世。東寶映畫會社出面投資,請來香港演員陳慧琳出演女主人公葵,男主角順正則由日本當紅大牌竹野內豐擔綱。去年11月該片在日本全國公映後,據説票房收入相當可觀。

     《文匯報》2002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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