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結束已整整25個春秋，四分之一世紀，正是一代人的時間。如今，“文革”後出生和“文革”中出生的年輕人，已經對“文革”中發生的事感到淡漠和陌生了。作家閻連科在他的長篇小説新作《堅硬如水》中敘述的一段發生在豫西耙耬山深處的文革故事，用當年的“文革”語言和“文革”思維為我們演繹一段文革悲劇，從一個新鮮角度去剖析“文革”的成因，總結“文革”的教訓。由於故事曲折生動，作品藝術風貌獨特而新穎，讀來耐人尋味，成為2001年長篇小説創作第一道引入注目的風景線。
閻連科沒有全景式地記錄“文革”的全過程，那樣做往往是吃力不討好的。他選擇了豫西耙耬山腹地的程崗鎮作為切入口，以復員軍人高愛軍和他的情婦夏紅梅造反奪權的經歷為情節的主線，把這一對造反奪權的青年男女野性的性慾描寫同嚴肅的現實思考結合起來寫。程崗鎮是宋代理學家程顥、程頤的故里，是一個“封建堡壘”，也可以説是一個具有相當深厚的傳統文化沉積的地方。造反派的領袖人物高愛軍就出現在這麼一個典型的環境裏。高愛軍在程崗鎮作為一個外姓人和程家的女婿出去參軍，然後又從部隊復員回到程崗鎮。適逢文化大革命爆發，於是同程崗鎮的媳婦夏紅梅一起演出了一齣出造反奪權的鬧劇，同對也演出了一齣出赤裸裸地發泄他們情慾的醜劇，以致最後演出了他們人生的悲劇。他們打著革命的旗號，毀壞文物，草菅人命，幹盡壞事，同時，又把“革命”同他們的性慾發泄聯繫在一起。小説中多處寫到，越是“革命”的高潮，他們的情慾就越需要發泄，因此他們往往是在革命歌曲和革命口號中瘋狂做愛，以發泄他們的獸性。這一描寫是相當耐人尋味的。閻連科在小説中這一寫實的而又帶某種象徵性的藝術描寫，以一個新的角度揭示出“文革”那場動亂的原因，那就是，由於人們的獸性釋放出來，給本來是醜惡的獸性加上革命的光環，於是才有了那場長達十年之久的社會動亂。我以為，這一對人性與社會動亂之間關係的揭示，不僅是新鮮的，也是深刻的，耐人尋味的。
長篇小説《堅硬如水》的成功不僅在於以上所闡釋的思想認識價值，更重要還在於它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段和因之而形成的獨特的藝術風貌。
小説採用高愛軍第一人稱自述的敘述方法，比較自然地用“文革語言”來表現當年的“文革思維”：即使不標明年份，不描寫當年文革的氛圍，僅讀高愛軍那堆砌毛主席語錄和詩詞以及革命口號的語言，就可以明白地感受到文革時代的特殊氛圍。而這種充滿反諷意味和革命詞藻的“文革語言”，不僅有特殊的認識價值，也具有特殊的藝術韻味。這可以説是連科一種成功的藝術創造。小説的情節提煉得相當單純，全書20多萬字只是圍繞高愛軍與夏紅梅的造反經歷與情慾發泄而展開，但是通過他們不僅寫了程崗鎮的文革歲月，也折射了全國長達十年的動亂經歷，可謂相當跌宕和豐富多彩。小説的情節提煉是作家功力高低的重要表現，以這部小説的情節提煉看來，連科的小説寫作技藝已相當嫺熟了。
《長江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