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種麵條的懷想  

    當年在老家的同事,現同在一城的小鐘打電話告訴我,他發現了一家正宗的梅州食府,不僅老闆是正宗的梅縣人,還有正宗的客家肉丸、鹽焗鳳爪。更重要的是,居然還有腌面。我們於是相約,直奔城區邊上的梅州食府,一碗腌面吃下去,小鐘説:“就這東西,我們依賴了它多少年呵!”

    一句話,勾起了我對過往歲月的深切懷念。當年,我們都在梅州城裏的一家報社供職,報社的樓後面是一條黑黑的小巷,小巷是一溜擺著的腌面攤。每天早上,我們睡眼惺忪地報到上班,然後是溜下來吃早餐,早餐就是一碗腌面。這樣的早餐,我們一吃就是好幾個年頭。後來,報社垮了,我們外出遠行,只留下那一溜腌面攤和我們的無限傷感。

    我們不懷想豬肉和米飯,因為我們天天都吃。通常對一件事物必定曾有過牽連,而又不曾厭倦,才會産生懷想。比如我對腌面的懷想,這種懷想是一種質樸的情愫,它糾葛著一段歲月,牽連著年少的時光。以致我的人在異鄉,仍不會讓它在記憶中丟失,就像一串鑰匙,挂在身上,儘管匆匆忙忙地趕路,它也會貼著身發出一些聲響。

    梅州是我的老家,不是以麵食為主的地區,腌面的出現居然成為人們的寵愛。它的製作太簡單了,把生面往開水裏一滾,撈起來,再灑上佐料,拌勻了趁熱吃。要説有什麼竅門,那就是在佐料裏面。一條街的腌面攤,有的食客排成長龍,有的門庭冷落,原因就出在佐料。佐料以炸薑絲、蒜蓉為主,胡椒、八角、油鹽味精是大眾料————據説有的人在裏面放了咖啡因,那就不得而知了。就這簡單的一碗麵,使梅州城的早晨變得格外溫馨。梅州少有茶樓,人們不是相約去喝早茶,而是去哪吃腌面。不論是政府公務員還是販夫走卒,找個位子坐下來,一碗腌面吃下去,才開始一日的營生。

    當時城裏的下崗工人和進城謀生的農民,梅州城給他們提供了兩個門路:一是騎三輪車拉客,二是擺腌面攤,腌面攤擺滿了梅州城的大街小巷————大概是梅州人吃膩了白米飯吧,對麵食的新奇創造了這些營生機會。當年,我們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小城記者,熬夜趕稿,然後吃一碗腌面,開始騎著一輛舊單車跑路,去記錄百姓故事,去拉廣告和贊助。我們和腌面攤的老闆成了熟人,他們肯定知道我們的辛苦。幾年光陰,腌面攤的主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鍋裏的麵條不變,那麼油亮,那麼精韌,那麼耐人尋味。

    報社的關閉經歷了一番週折,但誰也沒辦法改變它的命運,所幸,我們還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們作別梅州城,作別小城早晨的腌面攤,走向了他鄉。他鄉的麵食包羅萬象,我還走過了許多以麵食為主的地方,但就沒吃上梅州城的腌面。看來,有一些東西是無法複製和翻版的。

    這下好了,這裡有了腌面。和老闆套近乎,她説:你們就把這當作分店吧,總店在梅州。

    《南方都市報》2002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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