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宿將與盲人作者  
張驥良

    今年的5月19日,是第12個全國助殘日。作為一個具有近30年筆齡的殘疾作者,在這個全國殘疾人的節日裏,不能忘懷的是那些鼎力幫助過自己的文壇宿將們。

    我是通過《小桔燈》認識冰心奶奶的,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我最崇拜她老人家了,可直到1993年,我才在北京醫院的病房裏見到她。當時我正在和長春大學的幾位老師們一起選編中國當代第一本殘疾人作家詩文集《地平線的呼喚》。這畢竟是第一本殘疾人作家的合集,大家選編起來特別謹慎,也格外認真。大家商量著決定成立一個編委會,請冰心先生出任編委會主任。我是編委會裏唯一的北京人,請冰心先生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我風風火火跑到民院老人的寓所,才知道老人已經住進了北京醫院。我又一口氣跑到了北京醫院,終於在病房裏見到了老人。我盡可能向老人簡略地介紹了編輯意圖,當我介紹到入選的作者有新鳳霞阿姨,史鐵生仁兄時,老人笑了,老人説:“他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在我和老人談話期間,醫生幾次進來催促我結束談話。這時老人説話了,“他視力不好,有些事還沒有説完,我今天精神挺好的,就讓他多呆會兒吧!”聽了老人的話,醫生再也沒有轟我。當我請老人出任該書編委會主任時,沒想到老人答應得特別痛快。“我生活都不能自理了,還怎麼給你們當主任呀!如果我這個名字還能為殘疾朋友們做點事的話,你們就去用吧!”這就是我有生以來與冰心先生唯一的一次接觸,她給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翻閱我珍存的作家手跡,艾青先生親筆幫我改的稿子,以及老人對我的諄諄教誨,令我至今不敢忘懷。

    那是先生剛在東四13條安家不久,我對先生進行了一次採訪。先生要求看我的文章,並一再叮囑文章經他看過後再拿去發表。一個星期後,我帶著寫好的人物專訪如約來到先生府上。那是一個下午,艾老剛剛午睡起床。當我把稿子恭恭敬敬地鋪到書案上時,我的內心忐忑不安。幸好我眼睛不好,看不清先生臉色的變化。約摸過了20多分鐘,先生從稿子上抬起頭來:“這篇稿子寫得不行,我不同意發表。把我吹捧得太高了,捧得那麼高摔下來怎麼辦?作為一個寫文章的人,不實事求是怎麼行?我已經把那些肉麻的吹捧勾掉了。你把稿子先拿回去,什麼時候我通過了,再拿去發表不遲。”我從先生手中接過稿子,見有好幾大段文字已被先生勾去,空白處密密麻麻批滿了字。我也記不清當時是怎麼走出先生家門的,臉上肯定像是蒙上了一塊紅布。

    先生批閱過的那篇稿子,成了我做人作文的座右銘,過一段時間就拿出來看看,咂摸咂摸這其中的滋味兒。

    我刪新鳳霞老師文章一事,至今讓我難以忘懷。新鳳霞老師的謙遜、大度和善解人意,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那是我剛當編輯不久。一次我向老師約稿,也許是我沒説清編輯意圖和字數限定,一個星期後我去取稿,老師將一沓抄寫得工工整整的稿子遞到我手裏時,我馬上意識到,老師的稿子寫得太長了,其中只有2500字能用,剩下的將近3000字都要刪去。我一個小小的無名編輯,怎麼敢輕易刪大名人的稿子呢?焦急之中我想起了嚴文井伯伯,此時只有向嚴老求救了。嚴老也是位熱心腸的人,他讓我儘管刪,新老師那頭他做工作。文章的字數刪下去了,可懸著的心卻沒法放肚裏,生怕新老師打電話來興師問罪。一個星期後,新老師的電話果然打到了編輯部,“驥良嗎?”那特有的長聲讓我一下子聽出了是新老師,想放下電話逃跑肯定是不行的,只有硬著頭皮接了,只聽新老師在電話裏説:“你還不了解你阿姨嗎?你是編輯,對稿子當然有刪改權,別説刪改了,就是退稿阿姨也會理解你的呀!”新老師這兩句話,一下子讓我放下了千斤重擔。

    大師們就這樣以他們的文品、人品,指引著我的做文為人。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2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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