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沒有資格去品評巴荒和她筆下的西藏，最起碼在我認識她之前。然而，我還是想説。
西藏，如果沒有用靈魂去感受的衝動，最好還是別去，可如果僅有衝動而不具有以心智去重塑她的能力，也沒有去的必要。因為西藏只能生存兩種人，一種是以體能對自然抗爭的強者，另一種是以靈魂去感悟的智者。西藏無數次地召喚過我，然而我始終沒去，雖然有千般理由可以作為我不去的託辭，可是我面對巴荒和她的西藏，我知道一切都歸於蒼白。
面對巴荒，我知道自己有多麼遺憾，我知道如果我去了也會有一個我筆下的西藏在朋友們的視野中出現。可因為我不是義無反顧地讓生命為藝術而生存，讓血液為藝術而奔流，讓靈魂為藝術而放歌，即使我去了，也至多能讓西藏震撼一個我，而斷無可能讓西藏成為一種“巴荒現象”。當巴荒的作品放在我的面前時，我終於看到了西藏，一個離太陽最近的、光明磊落而又深邃無比的高原文明群落。我也看到了巴荒，一個在世界最高舞臺上穿越生死隧道的獨舞者。
巴荒是一位畫家，她的西藏之行是將藝術衝動用哲學家的理性塑造成為一個文化拓荒者之後才實現的。她以一個藝術家獨有的觀察力和表現視角使西藏的每一個瞬間變成永恒的生動。同時，她又以哲學家的理智讓每一點偶然的個別，歸附於一個文化的鏈條上，成為生動的永恒。巴荒在西藏的獨行吃了多少難以想像的苦，可以理解，但我認為這並不重要，因為我知道，人生最苦的是孤獨，最恐懼的也是孤獨。但巴荒能在無人區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去以心靈進行徹心徹肺的對話，並用最美的形式記錄下來，我知道那時的巴荒應該是幸福的，因為當時她擁有了她最崇拜的一切，而且畢生擁有。我知道，畫家可以讀懂巴荒的作品，而不能重復巴荒；攝影家可以欣賞巴荒的作品，但無法超越巴荒；文學家至多能夠在巴荒的表述方法上找點技巧上的毛病，但絕無巴荒文中體現的真正的文學精神。巴荒是以綜合的藝術語言去塑造一個活著的文化靈魂，她並不像有些一專多能的學者，以每一種技能去講述一個單獨的故事，可以在不同的場合去贏得微弱的讚譽。這正是巴荒在理念上和技能上的過人之處。
就一般意義上講，巴荒應該是一個成功者。但只要巴荒的生命理念不變，她將活得更加艱辛。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意過西藏將對她做出什麼評價，我不知道是否能有勇氣再面對一個她已了解過的西藏。面對一個讓我讀懂人生價值、讀懂西藏的女子，我實在沒有理由再説別的，我只想，假如經不住陽光與荒原的誘惑，我要去了西藏，回來後，我又以什麼去見巴荒？
2000年12月07日 北京晚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