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言情小説大致脫不了以下的俗套：小説的第一頁男女主人公就上床做愛，然後用餘下的幾百頁來描述分手的過程。分手也大多是因為這兩人之間有一人另結新歡，男的有小蜜了，女的傍上大款了，要不就是性生活不協調。更乾脆的是一上來就搞婚外戀，擺明兒了就是個不了了之的結局。基本上沒有説因為性格不合而分手的，性格不合這理由也就是在法庭上鬧離婚用的，屬於有中國特色的離婚理由，算中國國情吧。男作家的性描寫，基本是一筆帶過，算是花絮小插曲，倒是女作家，特別是年輕的美女作家，描寫起性愛，那個叫不惜筆墨，恨不得讓人人都知道她在用身體寫作。據説現在的某些大款，胃口已經從夜總會小姐轉移到了美女作家身上，大概是這些露骨的描寫勾起了他們的興趣，大有長一番見識的願望。
所以，碰到這類小説，大概翻幾頁也就索然寡味了，頓頓豬肉粉條，光看不吃也膩得慌，還是粗茶淡飯實在點。最近看的這本書《滿地骨頭》就屬於粗茶淡飯型的，看到最後一頁，居然沒有關於做愛的描寫，作者吊胃口的能力實在了得。
一看書名，就想起劉震雲的《一地雞毛》，屬於拾人牙慧的，估計是起名字不大用心，怎麼俗怎麼來。也是號稱新寫實主義的，寫的是官場上的雞毛蒜皮之事。倒也不是瞎白糊，“新寫實”起來倒像那麼回事，把北京人那點調侃的勁刻畫得入木三分，筆下那些人物個頂個的尖酸刻薄，損起人來能剝人三層皮。整本書就是北京人的群體塑像，從身居高位的廳級幹部，到滿嘴閒話的看大門的，有從外地來的暴發戶，有那種整天盤算著一畝三分地的科級幹部，有豁出一身肉的美容院老闆娘，有單純無知的打工妹，除了那些用公款盡情腐敗該繩之以法的官員外，基本沒什麼好人，也沒什麼壞人，就是一群為了生活窮熬的俗人。説好聽點，拉近了和老百姓的距離，跟老百姓打成一片；説不好聽點，這是投老百姓所好，圖的是個好收成。
這本書讓我想起少年時期看的那些電影，到了關鍵時候不是拉燈了就是轉向下一個鏡頭，有一種理性和節制的快樂，讓人回味無窮。這使得《滿地骨頭》這本書有點特立獨行，在作家們氾濫使用性描寫的今天，它顯得“潔身自好”。當然，這也是一種策略，在你以為男女主人公上床已經水到渠成的時候，他就跳轉到別的情節上去了，吊足你的胃口，活活憋死你。小説是門遺憾的藝術，讓你掩卷長嘆，為主人公遺憾，也是其中一種。
男主人公劉明是個副科長享受科級待遇的基層幹部，這在中國司空見慣，通常重要部門的正職由領導兼任。劉明屬於嘴上經常冒壞水，但其實很懦弱的那種男人，給別人出歪點子是他的長項，真正到了女人對他動心了，送到府了往往落荒而逃。而且作者沒有提示劉明是個性功能有障礙的人，這就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心理生理都健康的單身男人，見過躲賄賂的、請吃喝的，居然還有見女人就躲的。弄得喜歡他的女人，以為他趕時髦，當上“同志”了。
這本書沒沾上美女作家愛描寫性的毛病，但犯了跟美女作家相同的另一個毛病————從頭到尾到處是網路聊天，是那種有一搭沒一搭的戲諷，跟現在的肥皂劇差不多，男女主角一回家就打開機器ＱＱ來ＱＱ去，圖的就是新鮮，好糊弄絕大多數還沒上過網的老百姓。
看這本書的感覺，就跟書名差不多，確實是一堆骨頭擺在那，你説它沒營養沒味道吧，也還湊合，你要説它有營養吧，也就是一堆骨頭。好在哪？
自己啃啃去吧。
《滿地骨頭》，呂潤波著，中國電影出版社２００２年１月版，１８ ００元。
《南方都市報》2002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