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人性的異化  

    我們知道,衡量一個作家藝術天賦的高低和藝術成就的大小,最具説服力的就是作品。作家唐達天曾以中篇小説《沙蝕》《荒天》等登上《十月》《小説家》之後,即馳騁于文壇。兩年前,由敦煌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的中、短篇小説集《悲情騰格裏》,得到了讀者一致好評。現在,面對由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的長篇處女作《絕路》,我感覺到作家創作小説的成功之處不僅僅表現在人物數量的增加、身份的複雜、職業的多樣、範圍的廣闊,人物形象的真實、飽滿,人物性格的多元,小説細節的逼真、細膩和情節的引人入勝,而是表現在作家創作視野的開闊、審美情趣的廣泛、藝術感覺的敏銳和審美視角的獨特。可以説,成功之處是多方面的。

    那麼,我們如何來詮釋這部作品呢?我們從什麼角度進入這部作品,更能貼近藝術本身和作品本身呢?當下,不論是小説創作,還是影視創作,“反腐題材都是一個熱門話題。因此,有人根據作品主人公林家偉在官場上的沉浮而把《絕路》定性為一部反腐作品,則是過多地考慮了小説的功利性。是從政治的角度對它進行了圖解,阻礙了讀者對作品進一步的了解和分析,削弱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藝術感染力和藝術價值,使作品成為時髦之作,流行之作,也成為易碎之作。這是一種短視行為,是一種人為的炒作。我更多地願意從藝術的角度去圖解它、理解它、研究它。人們常説,“作家是歷史的一面鏡子”前蘇聯作家艾特瑪托夫曾説過:作家是時代的良心,作家責任就在於干預社會生活喚起人們的良心。而小説作為一種文學體裁,主要是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具體的環境描寫,動用多種表現手法塑造人物形象,真實而廣泛反映社會生活從而對人們有所啟示,讓人們得到審美的享受。長篇小説《絕路》正是具備了小説的這些藝術物質,顯得獨特而富有魅力。説它獨特,一方面是因為它的創作手法和創作思想融入了中國當代文學的創作思潮。整體來講,目前當代中國文學是以“回歸的現實主義文學”為創作主流的,各種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文學的創作流派有被弱化的趨勢力,甚至一度出現了銷聲匿跡的局面。這與當代的社會生活和人們的價值取向分不開的。《絕路》完全是一問現實主義力作,但是它又有別於傳統的現實主義文學。就像當下的一大批現實主義力作一樣,被打上了現代主義文學的烙印。而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文學的最大特點就是用西方現當代哲學和美學觀點來表現人性的異化、人性的弱點、人的生存困境和自下而上的尷尬,表現工業文明、後工業文明對人類社會的排斥、壓抑和異化,用非理性代替理性,等等。我認為《絕路》在表面上表現了“林家偉在官場上的沉浮與幾個女人之間的感情糾葛,透視的社會萬象、人生百態,真實地描述了主人公走向絕路的心路歷程和生墮落的土壤”,實則表現了在工業文明、後工業文明的衝擊下,人性的異化、人性的弱點、人的自下而上困境和自下而上的尷尬。另一方面《絕路》逢有它的特點。不像一大批時髦作品那樣,《絕路》沒有靠尖銳的令人窒息的矛盾衝突,靠一連串驚心動魄的行為動作,靠邊拳頭加枕頭,靠離奇曲折、令人潸然淚下的故事去打動人、吸引人。作品的場面描寫是平靜的,作家是冷靜、客觀的。但《絕路》確實很吸引人。它吸引人的地方到底在哪?

    我認為《絕路》的吸引力在於對人性的真實揭示和細節描寫上的真實、逼真。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性是在一定的社會制度和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人的本性。林家偉無疑是作家著力塑造的一個典型人物。他聰明伶俐、博學、瀟灑、浪漫、風流、富有才情、善解人意,很會察顏觀色,善於向上爬。按照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和生活邏輯,走向成功是其必然的結局。但最終,林家偉卻走向了人生的下坡路,成為階下囚。導致如此結局的原因,是林家偉經受不住權力、金錢、美色的誘惑,讓人性惡的成分無限膨脹,湮沒了人性善的成分,是人性的弱點造成的,最終導致了人性的異化,走向了人生的絕路。著名作家莫言曾在其小説《紅蝗》裏一針見血地指出:“人類區別於動物界的最根本的標誌就是:人類虛偽!”這種從現代社會學和感知的角度出發得出的結論,充分地反映了現代主義文學力圖逼視人性弱點的價值取向。林家偉虛偽,方向明虛偽,陳兆龍虛偽,豆豆、常琳、丁雯虛偽,可以説《絕路》中的人物都有虛偽的一面,只不過程度不同罷了。現實生活何嘗又不如此呢?作家唐達天正是抓住了人性的弱點,在他編織的這個世界中,讓不同身份、性格的人物閃亮登場,演繹各自的故事,讓我們看清楚了人性的弱點是如何一步步導致人性的異化的,從而緊緊抓住讀者心靈的琴弦,順著作家的思路而為之扼腕,為之吶喊、為之反省。

    另外,在細節描寫上,《絕路》也達到了令人滿意的地步。現實主義文學中,作品的藝術形象總是由許多典型的細節構成的,藝術形象沒有細節,猶如一個人有骨架而缺乏血肉,必定蒼白無力。《絕路》的細節描寫給人以真實、細膩的感覺,符合人物的性格,符合生活的場景,有助於反映人物的內心世界,有助於人物性格的刻畫,有助於突出作品的主題、推動情節發展。譬如,林家偉在能往省城的班車上偶遇常琳之後,作者進行了一系列細節描寫,真實地反映了兩人的內心世界,推動了小説情節的發展。

    常言説,好的內容要用好的形式去表現。這就不得不談到《絕路》的語言。我認為,《絕路》的語言繼承了作家唐達天先生以前創作中、短篇小説時語言的優勢,並向大眾化方向作了靠邊攏,給人以美的享受。,這種美既不像著名作家賈平筆下的語言,用精準的動詞打動人;也不像著名作家張承志筆下長于抒情、富有激情的語言,更不像這兩年頗為流行的作品中那才氣逼人的語言。《絕路》的語言準確、機智、幽默、鮮活,極富生活情趣,有時質樸,有時很具古典性。特別是對幾個女性的描寫,古典情結比較濃厚。作家對她們的描寫染上了東方傳統的古典主義色彩。作為電視臺漂亮的女主持人,作為報社漂亮的女記者,她們的職業令人羨慕,她們的行為更具超前性,但她們的骨子裏依然是東方古典主義的情愫。作家通過對人物的外貌描寫和內心世界的、描寫,使讀者仿佛看到了幾個東方古典的傳統女性站在我們面前,走來走去。這與作家熱衷於古典主義的審美傾向分不開的,更與作家在語言上有意借鑒古典主義語言分不開的。如作家對那個南方小姐的一段描寫,就很具有古典主義的美,提高了讀者的審美情趣。“那女子全身光潔如玉頭髮有腦後隨意綰了個結,更顯出清秀無比腰細而緊,微微呈現出一個向前的弧,便更襯托出臀的結實而又饒有丰韻。雙腿修長圓潤,看那人兒,儼然油畫一般的靜美。”寫到這裡,我忽然覺得對《絕路》進行單方面的圖解顯然有點支離破碎。它的許多地方都是值得人們去思考的。全書充滿了空靈感,給讀者留下了極大的思考空間,使讀者告別了過去習慣於從文藝作品中被動接受“教化”的傳統新聞記者心態,同作家一起站到了對民族傳統文化和民族現代文化的複雜性作與日俱增深入思考的主體地位上。特別是結尾,更是給讀者留下了想像空間,對於林家偉那種灰色的人生觀和市儈哲學,作家沒有認同也沒有給以明確的批判,而是把價值判斷留給讀者去考慮,自覺不自覺地引到提示“人性的弱點”導致“人性的異化”、“生存困境”和“生存尷尬”的主題上來,讓人回味無窮。當然,小説也有不盡人意處。如作家過分強調了作品的大眾化和通俗化,而削弱了作品本身的藝術表現力和藝術感染力,這一點值得注意。(文/翟雄)

    

    人民網 2002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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