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的日常生活  

      在我中學時代秘密的筆電上,一行行抄著一些詩。記憶裏石灣的《天安門頌》,是用新學來的隸書鋼筆字抄成,“石灣”兩個字寫得扁扁的,“石”字的一撇像古建築的屋檐一樣,向左上方高高挑起,而“灣”字中的小“弓”更是被我抹去了所有棱角,彎轉如九曲河道,很合我對“灣”的字意理解。這個名字的字形很好看,被我牢牢記住了。

      讀了大學的中文系,留在北京做了編輯,有一天就認識了石灣。“石灣嗎?我在中學時抄過你的詩呀!”我驚訝不已。石灣爽朗地笑了。我想,我肯定不是第一個對他説這句話的人。

      至今,認識石灣已有十多年,做他的同事、部下、朋友,看他起起落落風風雨雨的人生路,怎麼編書,怎麼辦報,怎麼為了工作與上與下發生爭執,直至離開《作家文摘》,重回出版社做了編審。漸漸地,我越來越多地看到他的文章,他的書。

      作為一個有成就的老編輯,石灣沒等到退休就進入了旺盛的創作狀態,這令我非常羨慕。很多做了一輩子編輯的人不會寫作,勉強寫出來的文字枯燥無味,我每看到這樣的文字就為這個人感到悲哀,同時警醒自己:不要落到這個地步啊。同樣的熱愛文字,寫作帶來的愉悅,僅做編輯是不能比的。當然,石灣和他這一代編輯不會這樣想,不會這樣比,他們把自己貢獻給編輯事業,無怨無悔。

      我讀石灣的《生為男人》津津有味。我一邊讀一邊在想他這個人。石灣的散文,如果只可用兩個字來概括,我願意用“坦白”二字。文章寫得這樣坦白,我甚至感到了奇怪:石灣閱歷豐富,聰慧有才華,他怎麼如此沒有城府?在《別樣的痛》裏,他寫一個朋友年復一年從國外只寄貼著列印賀詞的明信片,使他深感失望,他以拒絕回贈賀卡抗議,果然很快收到回信,朋友為沒有如期收到賀卡感到了“別樣的痛”。這份“痛”一方面證實了他們牢不可破的友誼,同時也震動了他,使他頓感自己過於苛求朋友了。一個有城府的寫作者,是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這種情懷的———像中學生一樣計較友情的濃淡,而石灣坦坦蕩蕩地寫了。我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樣的天賦,能使一個人歷經坎坷而仍胸無城府。

      《生為男人》是一部散文集,懷人記事,直抒胸臆,石灣自己把它當作比寫日記更好的記錄生活的方式。由於他久居文壇,旁涉藝苑,結交了許多作家藝術家,寫作時又不避平凡瑣細,無意中留下了不少珍貴資料(後人會當作史料來用)。日常生活在許多人眼裏是乏味的,“乏善可陳”,有什麼可寫?可石灣津津樂道。

      寫作使石灣快樂。我理解他的這份快樂,就像我在寫這篇文章時,因為一些久遠的往事又回到心頭,我所感到的快樂一樣。

      (《生為男人》石灣著/崑崙出版社2001年9月版)

    《中國青年報》2002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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