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專家的最新研究顯示，今年農民增收較快，但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勢頭卻沒有得到有效遏制。城鎮居民高收入組的收入增長顯著快於低收入組，最富有的10％家庭與最貧窮的10％家庭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差距將超過8倍，有六成城鎮居民的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達不到平均水準
"以前只聽説電力行業收入高，但這家電力集團財務公司普通員工每月光個人所得稅就扣3000元，對應的月收入至少有2萬元，要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剛參加稅務稽查工作不久的小吳著實被刺激了一把。
被刺激的何止小吳一個人，北京一家知名商廈團購部的工作人員小王對類似的刺激早麻木不仁了，"不久前一個單位辦消費卡，出手那叫一個大方——竟辦了5張平均10萬元一張的消費卡作為福利發放，辦消費卡可以計入成本，既少繳了企業所得稅又提高了員工福利，效益好的國有企業和政府部門都樂此不疲，我們團購部每逢節假日準忙的不可開交。"
收人增長苦樂不均
人們都在慨嘆社會收入差距是越來越大了，最新出爐的統計數據印證了這種感覺。
長期從事居民收入分配研究的顧嚴和楊宜勇兩位專家向記者透露了他們的最新研究結論，"今年農民增收較快，但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勢頭卻沒有得到有效遏制。城鎮居民高收入組的收入增長顯著快於低收入組，最富有的10％家庭與最貧窮的10％家庭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差距將超過8倍，有六成城鎮居民的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達不到平均水準，城鎮居民的基尼系數會超過0．35，這些因素導致城鄉整體的基尼系數繼續上升並達到0．465。2005年農民增收速度有可能出現下降，城鎮居民內部收入差距會進一步擴大，基尼系數將迅速逼近0．47。"
基尼系數是國際通用的衡量貧富差距的最可行方法。聯合國有關組織規定：若低於0．2表示收入絕對平均；0．2-0．3表示比較平均；0．3-0．4表示相對合理；0．4-0．5表示收入差距較大；0．6以上表示收入差距懸殊。今年3月份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收入分配課題組公佈的調查報告顯示：2002年全國的基尼系數達到0．454，城鎮內部的基尼系數達到0．319。如果把非貨幣因素考慮進去，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堪稱世界最高。
假如顧、楊兩位專家測算無誤的話，這意味著時隔不到兩年時間，全國基尼系數和城鎮內部基尼系數創了歷史新高。
"這種計算方法可能較少考慮實物收入；特別是補貼收入，如果再考慮非正常收入；上面兩個系數只會更高。"社科院經濟所研究員趙人偉教授分析，"如何弄清高收入階層的真實情況一直是困擾我們研究人員的難題。因為，現在我們能夠掌握的資料有兩類：一類是各種案例調查，另一類是抽樣調查。前者的缺陷是對全國的代表性不清楚，後者的缺陷是許多高收入人士根本進不了調查抽樣。所以，一般情況下官方公佈的數字要低於實際的數字。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調查認為，如果包括非正常收入在內，1995年全國的基尼系數就已經達到0.517了。"
"收入差距擴大累積的結果是財産差距的不斷擴大。目前收入最高的10％家庭的財産總額佔城鎮居民全部財産的比重接近50％，收入最低的lO％家庭的財産總額佔城鎮居民全部財産的比重可能在1％上下。80％中等收入的家庭僅佔有財産總額的一半。在城鎮居民財産中，金融資産會出現更加嚴重地向高收入家庭集中的趨勢，l／5戶均金融資産最多的家庭將擁有超過城鎮居民家庭總值2／3的金融資産，而戶均金融資産最低的1／5城鎮家庭的擁有比例會下降到1％左右。"顧嚴和楊宜勇的推斷讓記者吃驚不小。
目前，社會普遍感覺需求彈性越大的行業收入增長越快。比如社會上一直流傳著一句形容高收入行業的順口溜--"金(金融銀(銀行)財(財政)保(保險)兩電(電信和電力)一草(煙草)"。顧、楊兩位學者最新的統計從一個側面證實了這句順口溜所言不假。"中國納稅百強"幾乎年年是石油、煙草、鋼鐵、電信、電力、金融等具有國有壟斷性質企業的天下，上市公司中的能源、電力、鋼鐵、交通、汽車等企業總能出現在滬深兩市業績增長排行榜的前列，這都從側面反映出壟斷行業的收入在持續快速增長。今年前三季度，石油天然氣開採、煙草製造、鐵路、航空、電信等行業企業在各行業的企業景氣指數中名列前茅，高於各行業平均水準25-60個百分點。電力、能源、運力的緊張更是加劇了這一狀況，使得壟斷行業和一般行業的收入差距進一步拉大："十五"期間電力、煤氣、供水、鐵路、通信等行業的職工平均工資年增長率均出現了提速、高於"九五"期間平均增長率3-5個百分點，金融和保險業的職工平均工資增長率在20%左右、較"九五"期間提高了7個百分點，提供壟斷性公共服務的黨政機關和社會團體的職工平均工資年均增長率超過18％、速度提升了5個百分點以上。最高行業與最低行業的職工平均工資之比由"九五"末期的2.6已經攀升到3．0以上。
"各行業收入苦樂不均的現狀確實越來越突出了。近年來由國家壟斷性行業協會改製成的集團公司員工收入增速以火箭速度形容並不為過。"北京某商業銀行分行的副行長坦言，"事實上20%的企業擁有80%的銀行存款。而一直流傳的20%居民擁有80%存款的説法是不準確的。因為有錢人很少在私人的存款帳戶上存超過100萬的活期存款，他們會把大部分資金投資于房地産、股市等，追求更高的回報。因此，到底幾成富人擁有幾成存款銀行自己都無法計算。"
誰拉大了收入差距
"有的觀點把收入差距的擴大以及出現的問題都簡單地歸結于經濟改革本身或者乾脆認為這是為經濟改革應該付出的代價。看來這些觀點都失之過偏。我們應該認真審視其中的基本因素，比如一些壟斷行業和權力部門把全民所有的財産轉化為部門所有，再由部門所有轉化為個人所有。説白了就是把管理權變成所有權，化大公為小公，化小公為私人，這是典型的國有資産流失，把全社會勞動者的財産裝進了自己的腰包。"趙人偉教授的分析直指問題要害，"有一批人是利用權錢交易、貪污腐敗、各種壟斷、內部人控制、尋租活動或者設租活動等因素暴富起來的。如果説上世紀80年代後期盛行的'尋租'活動是利用價格雙軌制來謀取利益的話，那麼其90年代後期以土地批租和住房改革為代表的'設租'活動則是通過設置價差來謀取利益了，土地批租和房地産開發過程中的租金高得不得了。"
"設租'斂錢的速度可比'尋租'快多了。"北京市一位經濟管理部門的中層幹部向記者描述了兩種通過"設租"大發橫財的形式：
——相當一批第三産業國有中小企業高管借著國有資産從這些行業退出之際，利用職務便利先把企業做虧損壓低國有資産評估價格，再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購買控股。改制後的企業只是翻了個牌，債務不但沒了，馬上大幅營利，這些人借企業改制之機狂分國有資産。
——一些壟斷行業高管和權利部門官員發明瞭企業化的洗錢方式。比如，與親朋好友合開一個與自己工作職權有關的公司，利用職務之便讓有求於他們的企業和自己的公司進行不正當交易，達到間接受賄的目的。這樣做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只要不被內部人捅破絕對不會露馬腳。
"也有一部分高收人者的收入是正當勞動合法取得的，我們也不能一概而論，比如代理行業從業者的財富積累就很快。如果代理的國外品牌比較好，每年會有上千萬收入進帳。有的外資企業高管的收入很高，主要是他們擁有數量可觀的期權。今年北京某外企兩個高管在賣掉期權後光個人所得稅就繳了4000萬。一些大城市近郊拆迂也造就了一批百萬富翁。"稅務專家如是説。
如何走出雷區
中國收入分配中的許多問題是同轉型期的複雜性聯繫在一起的，許多不正常收入乃至非法收入都同轉型期的種種無序狀態有關，趙人偉提出了對改進收入分配狀況的基本思路，"我們決不能把這些問題歸罪于改革本身，並因此而放慢改革的步伐，從而加大改革的成本。治本的辦法是深化改革，積極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的建立和完善，才能從根子上解決轉型期的無序狀態所帶來的問題。"
合理調整國有部門的分配關係和分配秩序刻不容緩。楊宜勇開出了對症的藥方，"對國有壟斷部門和國有壟斷行業的收入分配要儘快加強監管，防止法理上歸全體公民所有的壟斷利潤轉化為小集團的利益和個別人員的薪酬福利，應儘快探索超額壟斷所得向全民所有者的轉移機制。對國家公務員的工資制度要進一步完善和規範，既要加快福利待遇貨幣化進程、促進公務員群體成為穩定的中等收入階層，又要防止在這一過程中出現過快和過大幅度提高公務員待遇的情況。對國有企業的收入分配行為要進行有效監測和監控，避免借國有資産戰略性調整之名行侵吞全民優質資産之實，在企業微觀收入分配機制設計上要審慎對待年薪制，使企業薪酬制度能夠切實起到有效激勵的作用。"
發揮財政稅收抽肥補瘦的功能是專家們一致的看法，他們建議，一方面可以通過提高個人所得稅起徵點來增加中低收入階層的福利水準，另一方面可以通過拓寬對奢侈消費品等項目的稅基、制定合理的稅率和建立有效的徵管機制來調低過高的收入，在總體上要提高個人所得稅和消費稅佔全部稅收收入的比重。為了提高農民的福利水準，要在取消農業稅的基礎上加強對耕地佔用稅的徵管、同時要確保該項收入能夠最終補償給失地農民。
通過開徵財産稅、遺産稅、贈予稅和社會保障稅等稅種來縮小財産分佈上的差距是國際上通行的做法。日前有媒體報道，可能達到40%的遺産稅很快就要開徵了，消息一傳開，不少身家豐厚的有錢人未雨綢繆，把名下一些物業的所有權轉讓給自己還在讀書甚至未成年的子女，還有人乾脆直接用子女的名義購置物業，以便在將來節省一大筆稅金，"娃娃當業主"的現象日益增多。
"開徵遺産稅在中國這樣的國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難道我們可以引進不利於縮小收入差距的利息稅，就無法引進有利於縮小財産差距的遺産稅嗎?"趙人偉呼籲應儘快開徵遺産稅。
趙人偉同時提醒，運用教育政策、勞動力流動政策和産業結構轉換政策等一些宏觀經濟政策對分配起點和分配過程的調節同樣值得深入研究。（記者 楊光）
中國證券報 2004年11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