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馬凱答本報記者問  

記者：今年是黨的十六大召開之後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開局之年。請您介紹一下今年以來國民經濟運作的總體狀況。

馬凱：今年以來，國民經濟在嚴峻考驗中依然保持了良好發展勢頭。總的來看，我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各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初步呈現了速度與結構、品質、效益相統一的良好勢頭，這是我們期盼已久的，成績來之不易，應倍加珍惜。

上半年，國民經濟運作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一是經濟增長明顯加快，主要指標增幅達到近年來新高。上半年國內生産總值超過5萬億元，增長8.2%，增長速度是近幾年同期最快的。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6.2%，是1994年以來同期的最高增速。全社會固定資産投資同比增長31.1%，是1994年以來增長最快的。進出口總值3761億美元，其中，出口增長34%。實際利用外資303億美元，增長34.3%。

二是在經濟總量擴張的同時，經濟結構調整積極推進。農業産業結構繼續優化。技術含量較高的製造業已成為帶動工業增長的主導力量。高附加值出口産品比重繼續增加。東中西部均呈現快速發展勢頭，特別是國家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西部投資增長一直較快，今年上半年增幅為40.1%。近幾年國家長期建設國債資金中有40%以上投向了西部，有力地促進了西部地區經濟和社會的發展。

三是在經濟增速加快的同時，經濟效益同步提高。上半年國家財政收入10955億元，同比增加2355億元，增長27.4%，完成年度預算的54.3%。財政收入的較快增長來自於企業效益的不斷改善。上半年，工業企業盈虧相抵實現利潤3638億元，同比增加1317億元，增長56.7%，增速比上年同期加快52個百分點。企業效益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産品結構更加適應市場需求的變化，工業産銷率保持較高水準，上半年達到97.15%。

四是在政府宏觀調控政策拉動作用繼續發揮的同時，企業自主增長能力進一步增強。從投資方面看，一是在資金來源中，上半年企事業單位自籌資金同比增長51.2 %，所佔比重達47.1 %，而預算內資金所佔比重僅為5%，投資對政府資金的依賴程度減弱。二是更新改造投資同比增長39.2 %，比基本建設投資快9.5 個百分點，企業用於更新改造的自有資金增長50%，技術升級的動力明顯增強。三是民間投資也有所加快。集體和個體經濟投資增幅達到25.5%。在東部沿海地區有越來越多的民間資本進入道路、橋梁、市政工程等基礎設施領域，在中西部一些省份，來自發達地區的民間資本已經成為支撐當地投資增長的重要力量。從出口方面看，目前集體私營企業對外貿出口增長的作用明顯增強。

此外，在經濟發展的同時，各項改革有序推進，城鄉居民生活得到進一步改善。

記者：當前經濟運作存在哪些突出的困難和問題？

馬凱：中央領導同志反覆告誡我們，愈是形勢好，愈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愈是要充分認識經濟發展中存在的困難和問題。經過認真分析，我們認為當前經濟發展中存在的突出問題和困難主要有六個方面：非典疫情對即期消費和部分行業帶來嚴重衝擊；就業矛盾更趨突出；農民增收面臨新的困難；某些行業結構不合理的矛盾沒有緩解；信貸投放增長偏快，加大了潛在金融風險；在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資源約束的矛盾日益突出等。

記者：這些問題中，有的是受非典疫情衝擊而産生的新問題，有的是因非典疫情暴發而加劇的老問題。請您具體談一下，非典疫情給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了哪些影響？

馬凱：從總體上看，非典的影響是暫時的、局部的，沒有損害經濟發展的基本面，沒有改變經濟增長的總體格局，但非典疫情的暴發對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了嚴重衝擊，加劇了經濟和社會發展中原有的一些困難和問題：

非典疫情對即期消費和部分行業帶來嚴重衝擊。受非典影響，二季度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6.7%，其中5月份僅增長4.3%，增幅之低是多年來沒有的。非典對一些服務業行業帶來較大衝擊。旅遊業遭受重創，旅客運輸量急劇下降，餐飲業明顯萎縮，社會服務業受到嚴重打擊。據國家統計局調查，旅館業、出租汽車業、娛樂服務業等13個社會服務業中，有11個上半年營業收入下降。上述影響直接導致第三産業增長明顯放慢，二季度第三産業增加值僅增長0.8%，增速同比回落6.1個百分點。

疫情期間，先後有140多個國家和地區暫時中斷了與我國的正常人員往來，一些貿易洽談活動被延期或取消，招商引資活動受阻，出口訂單減少。春季廣交會出口合同成交額僅44億美元，比去年同期下降74 %。二季度出口雖然增長較快，但執行的多是前期訂單。上半年實際利用外資雖然保持較快增長，但6月份當月僅增長2.5%。因此，非典對經濟的滯後影響也不可忽視。

就業矛盾更趨突出。目前，我國城鎮登記失業人口近800萬，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下崗職工大體上有600萬，同時我國又正處在勞動力增長高峰期，每年新增勞動力1000萬左右，農村還有1.5億富餘勞動力需要轉移。勞動力總量過剩的矛盾突出。近幾年我國新增就業崗位主要來自服務業。據統計，1998至2002年，第三産業為全社會提供了2658萬個新增就業崗位，佔全部新增就業崗位的近70%。而這次受非典疫情衝擊最為嚴重的恰恰是服務業，這使得原本就比較嚴峻的就業矛盾進一步加劇。

農民增收面臨新的困難。農民增收問題也是我國經濟發展中所面臨的一個長期問題。非典疫情使今年農民增收形勢雪上加霜。據國家統計局調查，二季度農民每人平均現金收入共少收35元，上半年農民現金收入實際增長2.5%，增速比上年同期回落3.4個百分點。要實現年初確定的全年農民增收4%的目標，難度相當大。

記者：結構不合理的矛盾是一個老問題，是多年來經濟生活深層次矛盾的反映，這一問題在當前經濟運作中有何表現？

馬凱：去年以來，在市場需求拉動下，鋼鐵、建材、有色金屬、汽車、紡織等行業快速增長，但這些領域裏的盲目投資、低水準重復建設情況也有所加劇。客觀地分析，當前我國工業化、城鎮化進程加快，消費結構不斷升級，加上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國外産業加速向我轉移，在這種情況下，這些行業快速增長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但由於目前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還不健全，競爭秩序不規範，優勝劣汰的機制不能得到有效發揮，因而也導致這些行業無序競爭、盲目投資、低水準重復建設的現象十分嚴重。

去年，我國鋼材産量超過1.9億噸，相當於美國和日本産量之和，鋼産量已連續7年位居世界第一。加上進口鋼材，去年鋼材表觀消費量達到2.1億噸。今年上半年，鋼材産量和進口量又分別增長17.4%和57.9%。受需求拉動，鋼鐵投資大幅增長。冶金行業投資在去年增長63.4%的基礎上，今年上半年又增長了1.3倍。雖然從發展階段看，我國鋼鐵生産增長仍有一定的市場空間，但問題的關鍵在於結構矛盾突出。一是企業組織結構不合理。我國現有280多家煉鋼企業，平均規模不足70萬噸，年産量500萬噸以上的只有8家。前5個月，中小鋼鐵企業鋼産量增幅比重點大中型企業高77個百分點。二是産品結構不合理。上半年，新增鋼産量中小型材、中厚板、線材佔58.7%，而供不應求的冷軋板、鍍鋅板、彩涂板、硅鋼片等仍需大量進口。從電解鋁行業看，去年已出現産能大於産量、産量大於銷量的現象，但是一些地方仍在盲目新上項目。由於我國電解鋁生産所需原料氧化鋁需要大量進口，而國際市場上氧化鋁供應比較緊張，電解鋁工業這種快速擴張的勢頭將難以持續。從汽車行業看，23個省、區、市建有轎車整車生産線，地區産業結構趨同化嚴重。規模小、佈局散、自主開發能力差的問題仍然十分突出。在全國123家整車廠中，産量在5萬輛以上的僅有18家，絕大多數産量在1萬輛以下，有的僅有百十輛。

與盲目投資、重復建設相關的一個問題是一些地方開發區過多過濫。據不完全統計，目前省以下開發區有2500多家，佔全國開發區總數的三分之二。有的地方甚至出現“鄉鄉建園、鎮鎮辦區”的情況，重復建設嚴重。這既助長了一些行業的盲目擴張和重復建設，又嚴重侵害農民利益、威脅糧食安全，致使部分失地農民就業無出路、生活無保障，影響社會穩定。

記者：怎麼解決當前經濟運作中存在的結構不合理問題？

馬凱：解決結構不合理的問題，需要調整和優化投資結構。要加強重點工程建設，進一步增加公共衛生基礎設施投入，推進西部大開發和東北等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推動東西互動，促進地區協調發展。抓好高技術産業化和重大裝備本地化專項的組織實施，加快形成具有自主智慧財産權的高技術産業。支援企業技術改造。抓好三峽工程、西氣東輸、西電東送、青藏鐵路等重大項目建設。加快南水北調工程的建設步伐。再啟動一批水利、電力、交通、奧運設施等重大項目。

同時，還要堅決制止盲目投資和低水準重復建設。但這簡單地靠加強行政審批是不行的，要加強調控和引導，特別是要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一方面要鼓勵和支援優勢企業兼併重組，做大做強。另一方面主要採取經濟的、法律的、技術的手段，輔之以必要的行政措施，抑制盲目發展和低水準重復建設。要加強規劃和政策引導，及時發佈相關行業市場供求和在建能力的情況，引導地方和企業的投資方向。要抓緊制定並完善行業準入的技術、品質、環保、安全、能耗等標準，嚴格市場準入制度。要實行最嚴格的土地保護制度，強化對土地使用的審批和監督，制止違反規劃批地和超規劃用地，嚴肅查處違法違規侵佔農民集體土地的行為。清理和整頓各類園區。要加強信貸管理，做到商業銀行和宏觀調控部門之間密切配合和協調，規範審貸程式，強化信貸審核。對能耗高、污染重、安全條件差、技術水準低的企業，從嚴控制貸款。

記者：在對下半年經濟工作的總體把握上，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馬凱：今年以來國民經濟保持了良好的發展勢頭，非典的影響是暫時的、局部的，沒有損害經濟發展的基本面，沒有改變經濟增長的總體格局。在對於下半年經濟工作的總體把握上，當前要注意三點：

一是保持政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目前還沒有必要對宏觀調控的方向進行調整，既不要踩急剎車，也不要再加油門，防止經濟大起大落。也就是説，要繼續落實好年初中央確定的各項政策和工作部署，堅持擴大內需的方針，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保持經濟的穩定增長。

二是堅持統籌兼顧。在繼續鞏固防治非典成果、嚴防疫情發生反覆的同時，按照擴大內需、調整結構，深化改革、推進開放，統籌兼顧、協調發展，促進就業、改善生活的思路，安排好各項工作。

三是對經濟工作中出現的突出矛盾和問題，要區別情況，不搞一刀切，採取有針對性的措施加以解決，把各方面加快發展的積極性保護好、發揮好、引導好，切實把著力點放到調整經濟結構、提高經濟增長品質上來，促進國民經濟持續快速健康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 （記者 李玉梅 范偉）

馬凱，1946年6月生，上海市人，研究生文化程度。1965年8月加入中國共産黨。曾任北京四中、中共北京市西城區委黨校教師，1982年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經濟學系研究生畢業後在國務院價格研究中心工作。1983年5月後，任北京市西城區計委主任、副區長，市經濟體制改革辦公室副主任，市物價局局長。1988年6月任國家物價局副局長。1993年5月任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副主任。1995年2月任國家計劃委員會副主任。1998年4月起任國務院副秘書長。2003年3月任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在黨的十五大上當選為中央紀委委員。是中共第十六屆中央委員。

學習時報 2003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