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撞機事件已經歷時58天了，迄今在有關EP-3偵察機返美的方式上，中美之間仍僵持不下。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美國依然繼續堅持其要將該飛機修復以便“飛回”美國的強硬要求。這不僅為中美之間徹底解決撞機問題的外交談判設置了障礙，而且，對於兩國關係能否迅速走出撞機事件的陰影，也增加了更多懸念。
中美撞機事件的基本性質：這是一次“技術性”事件
4月1日發生在中國南海的中美撞機事件的後果是嚴重的，這是自1953年朝鮮戰爭停戰以來，中美雙方的軍用飛機在非敵對狀態下首次發生空中正面衝突。小布希政府2001年1月20日上臺後在中國政策問題上連續發表的一系列“鷹派”言論，以及在台灣問題、人權問題和武器擴散等諸多問題上所採取的對華不友好行動，已經損害了中美關係。世人紛紛對中美關係的未來走向充滿了焦慮。正在這個時候發生的撞機事件，無疑于給正在急劇降溫的中美關係“雪上加霜”，也引發出了這樣的疑問：中美兩國是否正在進入一個對抗的新時期？
中美撞機事件並非中美雙方彼此故意策劃的行為，也不是兩國為了顯示對抗性政策意圖的一種試探，更不是背後一連串敵對行動的序曲。客觀來説，在小布希上臺後提出的一大堆政策議題中，對華政策並不是優先考慮的議題。更準確地來説，在撞機事件發生以前，小布希政府儘管已經擬訂了展示其中國政策特點的“腹稿”，但還未來得及將其全部提上桌面進行實際操作。此時，撞機事件發生，對於美國政府來説，可以説是措手不及；對於中方來説，也是預想之外的事件。因此，就撞機事件的基本性質而言，它是一項“技術性”事件。之所以稱它為“技術性”事件，是因為它的發生是偶然的，事件的背後並不存在著複雜的政治或者安全動機。
偶然性背後的必然性：美國將中國視為戰略對手
然而，撞機事件的偶然性背後確實存在必然性。自克林頓政府以來，雖然美國對華接觸政策曾一度促成了兩國的高層會晤，也使得雙方在經貿領域內的合作獲得了長足進展，但是，在安全領域內，特別是台灣問題上，兩國的分歧和鬥爭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而且，近年來中美之間的紛爭出現進一步升級的明顯跡象。小布希政府所代表的美國共和黨右翼勢力長期以來親近台灣，主張奉行對華強硬政策。小布希在競選時就強調：中國是美國的戰略對手。這意味著美國在戰略上防範、甚至“看管”中國的意圖有了明確上升。中美兩國圍繞著台灣問題的戰略較量有擴大的趨勢。而布希政府一意孤行、強烈主張要繼續研製和部署導彈防禦系統的努力，以及提出將TMD武器系統擴大到台灣的可能性，明顯損害了中國的戰略利益，也進一步激起了中國對美國對華戰略意圖的疑慮，激發了中國對美國處處與中國作對的霸道行徑的憤慨。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雙方戰略關係的緊張必然預示著中美之間會發生一些雙方都不願意發生的突發事件。撞機事件事實上是彼此戒備心理上升、對抗性情緒加劇的必然結果。美國EP-3偵察機對中國東南沿海進行的持續偵察飛行，不僅旨在窺視中國軍事機密，而且也是公然挑釁中國的國家安全。這是造成撞機事件發生的直接根源。
在EP-3回國的方式上，美國出爾反爾
4月11日，在美國遞交了致歉信之後，中國政府出於人道主義考慮，釋放了EP-3偵察機上的24名機組人員。撞機事件的解決獲得了階段性成果。4月18日中美恢復第二輪撞機事件談判以來，徹底解決撞機事件的焦點是EP-3回美的問題，特別是回美的時間和方式問題。這兩者客觀上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
美國方面認為，中國應該儘快將EP-3交還美國，因為這是美國的國家財産，也事關美國的聲譽。並且，美方還指出，還機的最好方式是讓美國的技術人員修復受損的EP-3偵察機，讓其直接飛回美軍基地。中方則一再重申，讓美機直接飛回的方式根本無法接受，這不僅涉及中國的尊嚴，中國人民也不會答應。
雙方有關EP-3回美問題的談判在5月21日左右似乎獲得了突破。這一天，美國副總統迪克 切尼在接受美國媒體採訪時表示，EP-3偵察機很可能被拆散後裝箱運回美國；第二天，切尼又表示，美國不應該認為EP-3被拆解後運回國是美國的恥辱。同一天，美國國防部發言人奎格利表示，美國所認定的最佳方案仍然是對飛機進行修理，讓它直接飛離海南島，這是“最省時、省力和省錢”的方法；“但是，還有其他方案，我們已準備好採取同中方最終取得一致的任何方案”。5月24日，中國外交部新聞發言人提出，中國已經接受了美國的提議，將EP-3拆解後運回美國。
但隨後的事實是，美國卻出爾反爾，否定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上述談話。5月25日，美國駐華大使館發佈消息，否認中美已經就EP-3回美的最後方式達成協定；當天，美國國務院代理髮言人裏克證實，中美之間還在繼續就EP-3問題進行談判，美國最希望採取的方案仍然是修復飛機。裏克同時表示，“如果有必要，我們也做好了拆禦飛機、從中國海南島空運出來的準備”。美國的政策顯然充滿了矛盾。既然準備接受中國的要求，並且做好了拆機、運走的準備，為什麼還依然同中國較勁？
EP-3回國：只能是尊嚴與尊嚴的對話
海南島的陵水機場是中國的軍用機場。美國EP-3在那裏降落，這本身就侵犯了中國的領空和領土。雖然EP-3“緊急迫降”是為了顧及機組人員的生命安全，而且，中國政府同意讓EP-3回國是出於對中美關係整體的考慮，然而，如果讓美國派技術人員來修理、並且讓EP-3直接飛回，這不僅有損於中國的軍事安全，更將抹殺整個撞機事件的是非曲直，這是中方根本無法接受的。
按照美國的説法，修復EP-3需要15-25人，至少花上3周的時間。如此以來，中國就等於向美國開放自己的軍事基地。美國至今還實行嚴厲的禁止向中國出口武器的政策，即便是有可能軍民兩用的技術也嚴格列入禁止向中國出口的清單上。但在EP-3回國的問題上，美國卻以所謂“實效、省事”的原則，要求中國向美國的軍事技術人員開放軍事設施，這又是什麼樣的邏輯？
美國現在表示，陵水機場恐怕無法起降重型運輸機，無法將EP-3拆卸、運回；而且，還表示拆解飛機的手續非常複雜。總之，強調“修”要比“拆”省事得多，以此來達到美國的目的，“拖”著就是不肯最後點頭同意將EP-3拆解運走。
如果美國真的圖“省事”，那麼，還要派飛機到中國沿海進行偵察飛行幹什麼？徹底停止對中國的偵察飛行豈非更省事？美國要圖省事，難道中國的尊嚴也可以省掉嗎？
在撞機事件上，美國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中國日報網站特約評論員 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 朱鋒）
（朱鋒簡介：國際政治學博士，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國際安全研究項目主任。長期從事國際關係的教學與研究工作，代表性專著有《人權與國際關係》（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彈道導彈防禦計劃與國際安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中國日報網站2001年5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