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看大多數企業家的第一桶金，你會發現它們都是骯髒的。”1990年代末，我剛剛開始準備做《中國大陸百富榜》的時候，一位國外的“中國通”這樣告訴我。這個觀點不僅在西方被認同，而且，據我了解，在中國大陸的民眾中也同樣流傳甚廣。

    事實也許沒有那位“中國通”説得那麼糟，但問題不可能不存在。因為在一個不成熟的市場環境中，制度經常是缺失的。而如果在制度不斷完善以後再回頭追問，難免會發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這可能也是一些企業家不願意被登上排行榜的原因。

    真的沒有其他的途徑迎來自己的財富時刻嗎？我們曾經通過新浪網對中國民眾作過相關的調查，結果大多數人認為，創業並獲得財富的關鍵是“把握機遇”。很顯然，在一個對民營經濟的認識正發生著根本性轉變的國度，機遇和勇氣是首當其衝的。而膽子大是其中的關鍵。

    在一個機會突然出現的時候，風險肯定也隨之而來。比如你需要放棄從前的工作和穩定的收入，時間的緊張、資訊的匱乏以及害怕別人失望的顧慮，也會給選擇帶來更大的壓力。

    比如曾經是大學教師的榮海，放棄了體面的工作，靠3萬元的兼職收入在一個車庫裏創建了自己的技術公司。可就在公司剛有起色的時候，他又不得不面對第二個重大的轉折———跟他一起創業的幾個同伴離開了，帶走了所有的錢和大多數客戶。但榮海再一次表現出了他的勇氣，帶領剩下的員工從頭開始，並且在康柏到西安尋找代理商的時候果斷地抓住了機會。

    當然，有些情況也要另當別論，因為很多企業家創業的時候是一無所有的，他們似乎沒什麼好失去的。但是別忘了，他們是在政策並不明朗、環境還很艱難的情況下創業的。儘管也許沒什麼物質的東西可以失去，精神上承擔的壓力卻是難以想像的。他們即將從事的事情是全新的而且毫無把握。即使盡可能地做了調研和準備，仍然會有許多困難隨時隨地出現。

    研究創業精神最令人振奮我一直認為，中國是世界上研究創業精神最令人振奮的地方。為什麼這樣説？因為他們都是創業的第一代，需要特別的勇氣，經歷也格外艱辛。你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他們對經濟、政治以及社會觀念的影響。而如果在英國，我已經不可能看到類似的顯著的影響和變化，因為工業革命中誕生的第一代創業者已經去世100多年了，他們最初對本國和世界的影響已經沿襲下來，成為自然而然的、人們早已習慣的事實。

    在接觸了許多中國企業家之後，我覺得他們通常都具備以下特質：有眼光、膽子大、會做人以及勤奮和執著，當然，運氣的因素也不可避免。比如你剛剛選擇了航空業就發生了“9.11”，那麼運氣肯定是糟透了。

    眼光通常是過去經驗的表現，是可以通過學習和積累獲得的。做房地産的許榮茂在海南開發熱潮的時候並沒有聞風而動，因為他在考察之後認定那裏不規範的運作遲早會導致危機。相反，他從北京開始運作高檔房地産項目，並且在市場最低迷的時候在上海買下大片土地。他考慮的是明天的市場，眼光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膽子大就是有勇氣承擔風險，前面已經説過一些了。這種特質在轉折時刻至關重要。也許很多人不知道，上市公司江南模塑最早的時候是做蠟燭的，現在卻為大眾、通用這樣世界一流的公司直接配套生産汽車模具。在這兩者之間，曹明芳還嘗試過生産塑膠花和玩具。這麼巨大的産品轉型，作出決策是需要相當膽量的。

    會做人是中國企業家的又一明顯特質。著手做任何一件新的事情的時候，肯定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和支援，例如團隊成員、投資者、地方政府等。構築一項事業，既需要有形資産，也需要無形資産———他們的人際關係網路，這是一個以情感為基礎的網路。

    毋庸置疑，勤奮和執著對於成功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外國有句諺語：“沒有痛苦就沒有收穫。”

    這句話用在尹明善身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出生於地主家庭的尹明善，1979年以前的生活似乎一直在為這種“原罪”付出艱辛，朋友反目，戀人斷交，不斷被批鬥。這一切都沒有打垮他，41歲的時候，他執著地開始創業，並且最終成功了。他是《中國大陸百富榜》上最年長的企業家。

    成功企業家的四個發展階段

    在中國大陸最成功企業家的商海生涯中，通常有四個時刻標誌著新的發展階段的開始。首先是原始資本的積累，他們要麼通過步步為營來取得，要麼是從親朋好友、銀行或者其他機構借得。隨後就進入了事業的擴張階段，從一個區域擴散到國內的其他地方。一般説來，第三步就是上市。對於一個私有企業來説，這一步十分重要，因為此時企業家需要對投資者負責並且對外公開企業的賬目。第四個階段是把觸角伸向海外，在擁有眾多世界級對手的産業中爭得一席之地。

    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希望集團的劉氏兄弟。1991年，他們在四川，養殖鵪鶉並且銷售鵪鶉蛋，以此獲取了第一桶金。接著，他們投資飼料行業，先在四川，然後擴張到全國。今天，劉永行和劉永好都在準備進入其他産業領域。

    另一個例子是黃光裕的國美電器連鎖，從1990年代初在北京起步至今已遍佈全國。去年，黃光裕又設法使“鵬潤集團”(HK0493)登陸香港股市主機板。

    每個時期都會有一個障礙樹立在你面前，風險與機會並存。有時，我們的冒險失敗因而不得不咽下苦果。但不論好壞，做出的決定將影響我們的未來。

    儘管很多人指責中國企業家的第一桶金是骯髒的，但我堅持認為，他們在關鍵時刻把握機遇的能力以及他們的創業精神是非常值得學習的。而且，正是他們，改變了中國人在外國人心中的財富形象。(作者：胡潤)

    南方週末 2003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