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2008年之前就能實現人民幣自由兌換。

    中國對於其他國家的感受和利益一定要敏感。否則的話，中國會面臨很大的困難。

    在蒙代爾教授的北大演講之後，本報作為此次活動的合作方，獲得了對他進行專訪的機會。在朗潤園林毅夫教授的辦公室，他就一些與中國有關的問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亞元”遙遙無期

    《21世紀》：歐洲已經使用單一貨幣，您認為亞洲有可能形成這樣一個單一貨幣區嗎？

    蒙代爾：我認為，歐洲作為一個貨幣區，為亞洲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榜樣。但這並不是説亞洲也應該效倣歐洲使用單一貨幣。形成一個固定匯率區域，這對亞洲來説是有可能的，也許也是一個好主意。但是在可預見的將來，要在亞洲採用統一的貨幣，還是不太可能的，因為就目前的情況看，不論是中國還是日本都不會為了共同貨幣而願意放棄自己本國的貨幣。

    建立一個單一貨幣區的先決條件是，這個地區必須是一個安全區域，也就是説在這個地區不存在發生戰爭的可能性。當然我不是説亞洲國家之間一定會發生什麼戰爭，但是我們必須看到，亞洲國家之間還存在一些不很信任的情況。只要這種不信任還存在，就不可能形成一個單一貨幣區。所以我認為，在未來二三十年，甚至可能一百年之中，都不太可能形成這種單一貨幣區。

    但是，亞洲有可能形成一個經濟貿易區，或者“亞洲貨幣區”，或者共同貨幣區。在這樣的共同貨幣區裏，成員國之間保持固定的匯率，相互貿易時使用一種共同的貨幣。這種貨幣甚至可以被稱為“亞元”。這種形式的貨幣區是可以建立起來的，而且對於亞洲地區的國家是有好處的。

    對中國的政策建議

    《21世紀》：目前通貨緊縮的情況下，中國實行穩健的貨幣政策，您如何評價？

    蒙代爾：中國自1994年以來實行的貨幣政策是相當成功的。我不知道1994年從緊的貨幣政策是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那次緊縮的幅度太大了。但從那以後，中國的貨幣政策是非常好的，尤其是1998年做了一個非常成功的決定。當時，許多人認為中國應當浮動人民幣的幣值以期使其貶值，其他人則認為人民幣應該主動貶值，因為其他亞洲國家已經紛紛貶值。但中國頂住了外界的壓力，堅持人民幣不貶值，這是很值得欽佩的，而且對亞洲其他國家也是負責任的。當時中國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認為今天的中國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頂住外界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壓力，保持人民幣幣值的穩定。

    《21世紀》：美國和日本有很多人説，人民幣應該升值，但是您一直強調人民幣應該保持穩定，這是為什麼？

    蒙代爾：中國在過去十年中，貨幣一直非常穩定，對於中國來講，它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在實行固定匯率的前提下，這為中國制定貨幣政策提供了一個指導。如果現在把人民幣升值，我認為將會對中國經濟造成許多損害。

    首先它會進一步加劇通貨緊縮的狀況，（人民幣升值，進口商品價格下降），會使物價進一步降低，這種情況是非常不好的。

    其次，人民幣是不可兌換的，而且也是實行匯率管制的。在這兩個前提下，將人民幣升值，會進一步延長中國資本項貨幣可兌換的時間。這對世貿組織其他成員的利益是不利的。相反，政府應該放鬆對貨幣的管制、對外匯的管制，以便能夠進一步吸引到外國的投資。

    第三個原因，人民幣升值，會使銀行現有的不良資産的（以美元衡量的）實際金額進一步上升，這對於整個銀行業的改革和結構調整是不利的。

    還有最後一個，如果人們覺得現在貨幣已經升值，就會擔心經濟會進一步放緩，以後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最終由於這些考慮，貨幣又會貶值。貨幣升值又貶值，人們就會對政府管理經濟的能力失去信心。

    一定要記得1998年出現亞洲金融危機的時候，很多外國人預期中國實行貨幣貶值，因為外國市場上已經出現了這種情況，美元對人民幣的比價增長到了9.5。中國迅速採取措施，制止了人民幣的貶值。如果當時中國的貨幣貶值，至少日本在中國的投資肯定會立刻枯竭，因為沒有誰願意在貨幣貶值之前到這個國家來投資，大家都想等貨幣貶值之後再看看情況，確定進一步的行動。所以，由於同樣的原因，對於中國來講，如果認為1998年的時候貨幣貶值是錯誤，那麼2003年實行貨幣升值也將是一個錯誤。

    《21世紀》：我們注意到，您最近有一個觀點，您説人民幣可兌換的最佳時間是在2008年，也就是在奧運會之前。您是怎樣推算出這個時間的？

    蒙代爾：我並不是説在那之前中國不能實行人民幣可兌換。特別地指出2008年，（是因為）我覺得到時候中國會有很多慶祝活動，這是貨幣實行可兌換的契機。從國際上來講，貨幣可兌換也是發展階段的象徵。我預計，如果中國經濟增長繼續下去，出口業績進一步改善，外匯儲備巨大，到那時就可以朝著可兌換邁出重要的一步。也可能這一步中國會走得很快，也可能我誇大了人民幣實行可兌換的難度，中國可能在2008年之前就能實現。無論如何，我認為中國在2008年可以做到這一步。

    《21世紀》：我國的“兩會”剛剛結束，會議的結果之一是中國銀行業監督委員會的成立，您對這次中國金融業的重大改革怎麼評價？

    蒙代爾：我從新聞上得知，職能分開的問題很受人關注，職能不分開，可能産生利益衝突。從理論上來講，央行執行的管理經濟政策的職能，有可能與監管銀行的職能發生衝突。而且，這兩個職能也是可以分開的。或許對於人民銀行來講，（職能不分導致的利益衝突）現在還不是一個問題，（職能分開）可能還不是完全有必要，但是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這會成為必要。英國，還有其他國家的中央銀行，採取（職能分開）這樣的措施，是有道理的。所以，對中國來講，即便現在並不是完全必要，但從長遠看，是早晚有必要的，我覺得這一步走得好。

    中國經濟的前景

    《21世紀》：這些年來您頻繁地到中國來，是不是中國的經濟問題已經納入到您的研究範圍？

    蒙代爾：中國的經濟的確引人注目，每次到這裡來，中國經濟都令我感到非常興奮。我每次到中國來，總能看到不少新的情況，産生不少新的想法，而且我也可以在分析國際經濟的時候，告訴我的學生我所看到的這一切。我認為，中國做出的舉措，對國際經濟來講越來越重要；而且我相信，其他國家做出決定的過程中，也會越來越多地傾聽中國的聲音。

    《21世紀》：您對中國經濟發展有什麼忠告？您認為中國現在在國際經濟中是什麼樣的位置？

    蒙代爾：中國有非常優秀的勞動力，隨著外資的引入，中國又獲得了大量的投資。

    在過去的25年中，中國的出口份額從幾乎為零增加到了5％，如果中國能夠繼續發展下去，我預計，在未來25年當中，出口份額會從5％增加到10％。如果整個國際出口市場也能夠非常快速地增長，那麼中國的增長是可以被接受的。否則的話，中國會面臨很大的困難，中國這個份額會擠佔了別的國家的份額。所以，中國對於其他國家的感受和利益一定要敏感。

    我認為，中國一定要接受這樣一種觀點，貿易是雙向的，既然其他國家願意接受中國的出口，中國就應該允許來自其他國家的進口。

    中國應該更進一步融入到國際經濟體制當中去，而且我希望，在未來的五到十年中，它能建立起一種真正全球性的銀行系統。除此以外，我也認為中國需要發展自己的國際性貿易公司，從事本國産品的行銷，而不是過多地依靠國外公司到這裡來，再把這裡産品推廣到世界範圍去。如果做到這一點，中國在世界出口的份額和獲得的增加值會進一步擴大。

    總而言之，中國會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且在此基礎上，應該成為國際經濟中一個很好的“公民”。

    《21世紀》：您認為中國經濟發展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蒙代爾：從宏觀經濟的角度來講，中國要維持現行的人民幣的固定匯率，在財政方面要密切關注自己的赤字，我認為，保持這種比較高的預算赤字，對中國來講不是一個最優選擇，較低的預算赤字對中國可能更好。

    還有一個是教育，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今後中國應該考慮利用網上教育。

    另外還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的，比如説中國可以進一步完善法律體制，加強公司責任。需要建立一種體制，使公司真正負起責任，保證公平交易。（王林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孫錚對本文亦有貢獻）

    《21世紀經濟報道》 2003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