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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情淪為階下囚——一名優秀大學生的7年獄中生活

    核心提示

    一個市級三好學生,區級優秀團幹部,被學校老師、鄰居、家長一致公認是好孩子,又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某熱門專業的青年,為了滿足與他同樣在某大學讀書的女友的物質消費慾望,一念之差入室行竊,之後帶著僥倖的心理多次作案,多次得手,最後終於被警方抓獲。

    七年獄中的改造生活,他深深懺悔自己的行為,同時,他真誠告誡那些與他同樣心存僥倖的人。做得再嚴密也有被抓的那一天。不被抓是偶然的,被抓是必然的,趁早收手吧。

    一個年僅23歲、大學三年級的學生,有著令同齡人羨慕的美好前程:五星級飯店、外企公司、國際遊輪等高薪職位的聘用。但是,為了滿足同樣在大學讀書的女朋友的慾望,他鋌而走險到本市居民家中行竊,一次得手,他便一發不可收,沿著犯罪道路越走越深,終於在深冬的一次行竊中他被警方抓獲。1994年他被判死刑緩期2年執行,之後,他入北京市第二監獄接受改造。由於他在獄中表現良好,刑期一減再減,由死緩減為無期徒刑,又減為有期徒刑,目前他的余刑只剩下10年。據説,他是目前服刑人員中減刑幅度最大、減刑速度最快的罪犯。

    -因為愛情放棄了太多機會

    徐曉欣告訴記者:他被抓時正好進入大學畢業前的實習階段。他學的是旅遊飯店管理專業,被分配到本市某五星級飯店實習。靠著天資聰穎和勤奮好學,實習不久他就被主管經理看中並被重用為某餐廳主管。按理他畢業後留在該飯店工作沒有任何問題。這份工作讓他的好多同學羨慕,但他並沒感到滿足。他又到某國際食品有限公司去應聘,結果幾百名應聘者中他順利過關。按該公司的安排,他要被派往新加坡總部去接受為期半年的培訓。只要結業合格,培訓結束後回國擔當部門主管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樣的美差在當時幾乎是所有年輕人求之不得的,但是徐曉欣最終還是放棄了。此後,他又到美國紐約某國際遊輪上應聘高級職員,結果如願以償,但是合同簽訂後他將連續4年工作在國外,其間不能回國。於是為了自己美好纏綿的愛情他再次放棄。可以説,每次獲得機會,每次果斷地放棄,都是因為“愛情”。

    徐曉欣説,從1992年下半年起,他的機會接踵而來,一個連著一個,或許是機會太多,來得太容易。他當時只覺得工作易找愛情難尋,而當時對他而言,所謂的愛情內容幾乎是與女友廝守並不斷滿足她日益增長的物質消費慾望。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反思自己這段感情,之所以自己偏離了軌道,不是因為情感纏綿,而是因為我女朋友太需要男人的呵護。”徐曉欣説,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離了婚,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她過於依賴的性格使得他産生了一種滿足她所有要求的慾望,每當他看到她在商場超市盡情購物的時候,他心裏有種説不出的滿足。

    -從學校到監獄保持本色不易

    入獄前,徐曉欣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他的父親是一位高級工程師,母親是某企業裏的政工幹部,都是大學畢業。他受到了良好的傳統教育,因此,在他的潛意識里正直比邪惡所佔比重更大。

    在監獄,徐曉欣被減刑的幅度是整個監獄裏最大的。開始他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之後被屢次減刑。如今,與他同期的犯人至少還有17至18年的余刑,而他則只剩了10年。很多人以為在獄中能被減刑,是因為有“托”,有人説情。而事實並非如此。他覺得在獄中雖然什麼人都有,保持自己的本色並不容易,但是只要你自己做到位了,監獄幹警的眼睛是雪亮的。幾年的獄中生活使他更加堅信只要你自己為人誠實,行為端正,總會得到認可,並可獲得相應的回報。

    目前,他已被安排在筒道裏值班,8小時之內負責筒道裏的雜務。而在8小時工作之後,他擁有大量的時間可以自己讀書。徐曉欣説經過這麼多年,現在最好的朋友是書。在獄中服刑遠離社會,他也不參與罪犯間的任何是非,倒有一分寧靜。他可以靜下心來讀各種書,學習一些專業知識,以防日後回到社會跟不上趟。

    在獄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在外面當乞丐比在這裡當國王好。”説出了自由的可貴。徐曉欣説,他非常渴望能夠早點出去,如果出去他絕不會再幹違法的事了。對於將來,他有太多的想法,同時他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會有很多無奈。畢竟自己是判過刑的罪犯,社會不可能像歡迎英雄似的歡迎你,相反可能會遭到歧視。對於這些,他早有思想準備,因為他不相信世界上還會有比失去自由的壓力更大的壓力。

    -現在有一種醒了的感覺

    徐曉欣説,剛入獄的時候,他度過了一段相當低沉萎靡、甚至可以説是絕望的日子。有的犯人入獄之前,各方面都有了一定的基礎,但是他從學校到監獄,生活經驗幾乎一片空白,被判死緩,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刑期無論如何不會低於20年。20年,社會發展成什麼樣了,簡直無法預料,而在獄中,與世隔絕,即使將來有能夠出去的那一天,他也很難適應社會的生活。那段日子,他非常苦惱。

    應該説,他是一念之差,幹了第一次。第一次幹成了之後心裏便生出一種僥倖。其實,當時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但是每次他都安慰自己為情而死是值得的。應該説已臨近大學畢業的他不是法盲,只是心存僥倖,每次都是一咬牙:抓住了大不了一死,抓不住就賺。現在,他最想告誡那些也同樣心存僥倖的人:做得再嚴密,也有被抓的那一天。不被抓是偶然的,被抓是必然的,趁早收手吧!

    徐曉欣説,獄中這些年,他常常閉上眼睛想自己:以前一點壞事沒幹過,被鄰居一致公認是好孩子,怎麼就幹了那麼多的壞事?他有點想不明白。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盜竊。那天天氣特別冷,他攀著窗戶進了人家的家,緊張得出了滿身的大汗,他甚至都能聽到自己的汗珠掉在地板上的聲音。第一次得手後,他心裏生出一種説不清楚的快感。以至於後來,每次行竊,他不是為了獲得多少錢,而是為了尋求那種緊張刺激的感覺。第一次行竊之後,他在某飯店工作剛好被提了職,相應的,他的工作壓力也增大了許多。他記得有一次他在美術館獨自坐了整整一天,瞪著眼睛發呆,他幾乎找不到一種可以化解內心壓力的方式,於是他再次鋌而走險去行竊,仿佛在某些方面獲得了宣泄。徐曉欣説:現在他有種醒了的感覺。

    -最不後悔供認全部犯罪事實

    徐曉欣告訴記者:他是深夜在本市某小區一家住二層樓上的居民家中行竊時被巡邏的民警抓獲的,那時正是冬天,他沒有想到那麼冷的天會有警察巡邏。而他之所以在那麼冷的天去行竊,一方面的原因是與女友約會手頭缺錢,另一方面則因為當時他行竊已經成癖,幾天不偷他便心情煩躁,渾身不自在。

    被警察抓獲看上去純屬偶然,其實是必然。這一點他早有心理準備。因此,當兩個便衣警察衝上前來將他按倒的時候,他並沒感到太意外。束手就擒是他在那天晚上惟一的選擇。

    可以説,警察抓住他將他帶回審查的時候,他們只抓住他當天行竊的事實。如果他自己不説,警察很難查到他作案的其他事實。因為他行竊從來是獨自一人,從來不與他人合夥,在他的家人、朋友中,沒有人知道他盜竊,也沒有人懷疑他這個好兒子、好學生會幹那樣的事。但是,很快徐曉欣供認了自己數十起盜竊事實。這讓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在看守所的時候,不只一個人對他説:“如果你自己不供,沒有人知道你作案那麼多,那麼你也便不會被判那麼重的刑。”而徐曉欣至今認為,他最欣慰也是他惟一不後悔的事是他對自己罪行的主動供認。他説雖然因為自己的實話實説,他被判了重刑,但是他的心靈由此永遠輕鬆。那種充滿罪惡感的擔驚受怕徹底遠去了。他感到做一個坦坦蕩蕩誠實的人是多麼愉快和輕鬆。

    -至今女友未到獄中探視

    徐曉欣説,無論他當初放棄機會抑或走險去盜竊,都是為了他深愛的女友。然而,從他“犯事”至今整整7年,女友不曾來獄中探視過一次,只是在他剛剛被判刑來到監獄的時候,她曾經給他寫過一封信。之後她托她的母親在1994年寄給他500元錢,以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這讓他感到很失落,為此他曾消沉以至動過不想活下去的念頭。尤其是在剛入獄的時候,他根本無法想通。而那次女友托其母寄來500元錢,更是讓他灰心到了極點。但是過了那段否定自己、懷疑自己,又看不到光明的兩個月,他慢慢地想通了。“這也要歸功於管教幹警的開導和幫助。”徐曉欣説:獄中這些年他也反覆思考過無數遍,他幾百次、幾千次地問自己,當初的放棄和付出是否值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似乎依然沒有想明白。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是多麼愚蠢,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為愛付出,代價雖大也還值得。

    現在,他的母親每月都來看他一次,偶爾提及女友,也僅只言片語。他知道女友已從北京某外語學院畢業,在外企公司工作。從心裏他很想知道更多女友的情況,但是他怕母親不高興,便不好多問。因為,母親一向認為,自己的兒子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被那女人害的。時間長了,很多事在心裏也淡下去了。因為他必須學會忘卻,學會把美好的東西珍藏。

    -對自己那段感情非常珍惜

    徐曉欣説,對於自己的行為,他的確非常後悔,為此他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但是對於自己那份愛情他並不感到後悔。因為他的女朋友帶給他的人生快樂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雖然那快樂很短暫。他説,雖然他走上犯罪的道路與他女朋友的物欲不無關係,但是客觀上説她只是跟他要錢,並沒有逼他去偷,是他為了滿足她才去偷,而她並不知道他的錢是偷來的,如果知道,她恐怕不會要他的錢。因此,雖然表面上看女友似乎有點絕情,但是他並不怪她。如果換個角度,站在女友的立場去看這些事,他倒更加理解她了。一個女孩子,她並不了解監獄裏是怎麼一回事,沒來看他並不説明她不牽掛他,不想了解他的現狀,或許女友會把監獄裏的犯人想得很可怕,很可能以為與罪犯在一起他會變得很壞,所以她不敢來看他,也可能是家人不讓她來。畢竟,一個大學生和一個罪犯在一般人眼裏是無法同日而語的。

    -最大願望是母親過幸福生活

    徐曉欣告訴記者,目前他已獲准每月給家裏打4次親情電話。父親已經病逝,只有母親和妹妹兩個人。能夠時不時地給母親打個電話,互相問候聊聊天,對於失去自由的他來説真是天大的享受。他非常珍惜這個待遇,同時他繼續努力,好好表現,爭取再減刑,以便早日回到母親的身邊。

    徐曉欣説,他的事對母親打擊太大,因為對母親來説,幾乎是剎那間,自己那有口皆碑的好兒子便成了盜竊犯。這對於母親的打擊是致命的,為此母親身患重病住進了醫院。年邁的母親帶著年幼的妹妹,他想像不出來這些年她們的日子是怎樣熬過來的。他忘不了犯事被抓之後,他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情景。

    那是他被抓兩年後。案件經過公安部門的偵破審理到法院終審判決,最後他被送到北京市第二監獄。入監不久,他就獲准見母親。得到准許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將近一週的時間,他覺睡不著,飯也吃不下。既想儘快地見到母親,但又害怕見到母親。兩年的思念、牽掛,兩年的懺悔和愧疚,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深愛他的母親。母親會怪他麼?他知道母親不會罵他,所以他害怕見到母親,那一天終於來到了。1994年9月,一個星期天。他記得那天一大早,他便起床收拾,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見到母親的一剎那,他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當憔悴的母親和憂傷的妹妹滿含熱淚和他面對面坐到接待室的時候,他抑制不住痛哭失聲。當時母親和他説了什麼,他又和母親説了些什麼,現在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見面的時間是那麼短暫,只記得見到母親和妹妹的一剎那,他的內心是多麼難受。徐曉欣説犯事後與母親第一次見面對他的刺激要遠超過法院判決對他的刺激。

    “如果説有想不開的事,那就是欠母親和妹妹的太多了”,徐曉欣説,這一點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他知道他能夠做的只有努力接受改造,爭取早日出獄,用他剩餘的還算年輕的生命去彌補過去犯下的罪孽,他希望將來有一天提起兒子,他的母親能夠光榮起來,不再感到恥辱。

    

    北京青年報 2001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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