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服裝公司品牌的3位模特的人物形象廣告，被製成地面燈箱裝點路面，模特肖像被千萬人的腳不分鼻子眼睛地踩來踩去。這麼做是一種廣告形式，還是侵犯了模特的肖像權？

    ■事情經過

    據中央電視臺記者鄭俠、黎明報道：商業社會一種很重要的促銷手段就是廣告。這些年，廣告開始是往高了走，從寫墻上，到上燈箱，甚至出現了用直升機往天上挂。最近變了，開始往低了走，現在特別流行一種地面燈箱廣告，遠處看花裏胡哨一片，走近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廣告。2000年“五一”勞動節前，大連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天津街上就安裝了6塊地面燈箱廣告。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佔用了其中兩塊，將代表自己品牌的3位模特的人物形象廣告鋪在了地上。然而，這些地面燈箱廣告的出現，卻引起了糾紛。該服裝公司模特之一的吳慶哲家人得知此事後，認為侵犯了吳慶哲本人的肖像權，一再向服裝公司要求撤換廣告並道歉，萊蔓公司卻認為地面燈箱廣告屬於廣告的一種形式，並非侵權，因此，廣告一直沒有被撤換。最終，吳家以萊蔓服裝公司做地面廣告時沒有告知當事人，侵犯了本人的肖像權為由，將萊蔓服裝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儘快撤換廣告，並賠償精神損失。2000年7月17日，經大連市中山區法院開庭審理，一審判決萊蔓服裝公司敗訴，並賠償吳慶哲精神損失1萬元。萊蔓服裝公司不服一審判決，上訴到了大連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雙方達成了調解，結果是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一次賠償吳慶哲8500元。

    ■記者採訪

    天津街是大連市最繁華的商業街，2000年“五一”勞動節前，為了響應讓地面亮起來的號召，這條街上安裝了6塊地面燈箱廣告。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佔用了其中兩塊，將代表自己品牌的3位模特的人物形象廣告，鋪在了地上。

    劉昕（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廣告部經理）：“我們把廣告做在地面上，也是想傳達一種服飾的文化。”

    當時萊蔓公司選擇的是一張由吳慶哲等3位模特組成的品牌廣告照片。當得知照片被鋪在了地上，被千萬人的腳不分鼻子眼睛地踩來踩去，吳慶哲及家人都認為難以接受。採訪時，正好趕上吳慶哲到外地出差，於是我們採訪了他的家人。

    吳慶哲的母親：“我們當時感到很驚訝，我老伴一聽就説，怎麼能鋪在地上呢？不行，我得去找，這太侮辱人格了。”

    據介紹，吳慶哲是1998年進入模特界的，曾經參加過一些大型的時裝表演，在大連市已經小有名氣。1999年2月，吳慶哲與大連凡神模特公司簽約，成為凡神模特公司的簽約模特。隨後，凡神模特公司與萊蔓服裝公司簽約，確定吳慶哲與其他2位模特作為萊蔓服裝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吳慶哲的姐夫説，作為模特，他雖是萊蔓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但是把廣告照片鋪在了地上，這事讓人很難接受。

    吳慶哲的姐夫：“大連人的照片鋪在大連最繁華的街上，讓大連人去踩，這事兒讓誰都不相信。”

    於是，吳慶哲本人及家人一致要求萊蔓服裝公司將廣告撤換下來，並向他們道歉。和吳慶哲一樣，照片上的其他2位模特也表示不滿。

    孫志博（大連市凡神模特公司模特）：“我聽了也很驚訝，頭一次聽説地面廣告。我對這種形式的廣告有些反感，況且，當時沒有人求得我們的同意。”

    這件事在大連市民中也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大連市市民：“我覺得不合適，這是對人格的一種侮辱吧。”

    大連市市民：“如果本人同意，可以這樣做。但如果沒有經過本人同意的話，不管給多少錢，如果是我，我都不願意這樣做，這對我自己的形像是一種損壞，有損我自己的尊嚴。”

    大連市市民：“就是通過廣告宣傳一個産品，讓一個産品流通起來，這是一種方式，我感覺這種方式挺好的。”

    對於此事，做廣告的萊蔓服裝公司有自己的看法。

    劉昕：“我認為，模特這個職業有別於一般的老百姓，它就是把他的形象賣出，模特不代表他本人形象，而是代表一個公司的形象。所以他們認為，我們利用他的形象來踐踏他的人格這種説法是站不住腳的。”

    萊蔓服裝公司還稱，他們不能接受吳慶哲本人及家人提出撤換廣告的要求。因為萊蔓服裝公司在做廣告時，沒有直接和模特簽約，而是和他們的代理公司凡神模特公司簽的合同。所以，萊蔓服裝公司認為，吳慶哲應該委託凡神模特公司出面談此事。而凡神模特公司的負責人則稱，在模特公司和企業三方之間簽約時，並沒有對所做的廣告形式，比如説是做在墻上還是地上有一個詳細的規定。凡神模特公司則認為，這種簽約方式是很普遍的。

    林樂臣（大連市凡神模特公司經理）：“一般來説，經紀公司簽這個協議都是這樣簽的，並沒有具體規定企業把廣告放在什麼位置。”

    凡神模特公司對萊蔓服裝公司所做的地面廣告，也表示可以理解。

    林樂臣：“做這個地面廣告，誰都沒有想到。隨著社會不斷的發展，人們有些觀念需要更新，我認為，大家可能會慢慢接受這種形式。”

    萊蔓服裝公司也認為地面燈箱廣告屬於廣告的一種形式，只是一種新生事物。産生分歧是因為人們在觀念、認識上存在差異。而吳慶哲的家人卻不這麼認為。

    吳慶哲的母親：“我想這不是觀念問題，也不是對文化的理解問題。如今，是他的照片鋪在地上任人踐踏。”

    吳家認為這是侵犯了吳慶哲本人的肖像權，於是一再要求撤換廣告，而萊蔓公司卻因種種原因一直沒有行動。於是吳慶哲的家人表示，他們將用法律的手段解決此事。然而，令吳家感到意外的是，吳慶哲簽約的凡神模特公司並不支援他們提起訴訟。

    林樂臣：“萊蔓公司的廣告是和我們公司做的，並不是和他本人，要打官司必須要通過我們公司和萊蔓進行交涉。”

    吳慶哲的家人並沒有理會模特公司的意見，在事發的兩個月後，吳家以萊蔓服裝公司做地面廣告時沒有告知當事人，侵犯了本人的肖像權為由，將萊蔓服裝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儘快撤換廣告，並賠償精神損失。對於這次訴訟，萊蔓服裝公司的代理律師則認為，他們是合法取得了模特的肖像權。

    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代理律師：“公司採取這樣一種特殊的廣告發佈形式時，沒有必要徵求模特的意見，只要我這個發佈形式，第一沒有違法，第二沒有違反社會公德就可以了。”

    2000年7月17日，大連市中山區法院開庭審理，一審判決萊蔓服裝公司敗訴，並賠償吳慶哲精神損失1萬元。萊蔓服裝公司不服一審判決，上訴到了大連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經過雙方激烈的法庭辯論後，雙方達成了調解，結果是大連市萊蔓服裝公司一次賠償吳慶哲8500元，但並沒有提廣告是否撤換。目前，萊蔓服裝公司撤換掉了原廣告，經新模特同意，換上了新的人物形象廣告。

    ■專家説法

    1．模特未通過模特經紀公司就起訴了服裝公司，這個訴訟是否可以成立？

    葉林（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我認為可以成立。因為，模特經紀公司只是模特的代理人，他的代理許可權就一般意義講，包括有關肖像的提供、使用、發佈等方面。當模特個人的人身權利受到損害的時候，他完全可以以自己的名義，單獨提起一個訴訟。

    2．用模特照片以地面燈箱的形式來做廣告，是否侵犯了模特的肖像權？為什麼？

    葉林：我認為這是一個侵犯肖像權的行為。《民法通則》中規定的肖像權，實際上是指一個公民的肖像，在給自己帶來合法的利益時，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任何人想利用他人肖像的時候，必須徵得對方的同意，甚至要支付相應的費用，這才可以合法地合理地去使用他人的肖像。

    3．服裝公司的律師認為公司已經買了模特的肖像，公司有權按自己的意願使用，這種觀點對嗎？

    葉林：這不是買肖像，而是一個模特，同意他的模特公司代理他去簽署一個協議，在協議中，並不包括做地面肖像的使用。

    4．地面肖像的使用在協議中需要特別説明嗎？應當如何做？

    葉林：在法律上把這樣一種非常特殊用途，或者非常特殊功能的約定，稱做異常條款。因此對於異常性的事情的發生，或者是特殊的權利和義務，必須做特殊的約定，才能構成約束力，否則等於沒有約定。經紀公司是個專業性機構，應該知道怎麼去保護好自己的模特，因為他是為你出力的、為你工作的人；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利益，因為你是借此從事商業，你要體會出你的客戶的利益。一個合同當中，如果只有簡短的一句話解釋所有的例外和特殊，這種解釋是不成立的。

    在法律上，肖像權的使用是可以通過約定的方式來解決的。只要各方當事人達成了一致的協議就可以了。法律鼓勵人們通過協商的辦法，通過自願的原則，來處理相互之間的財産關係和人身關係。

    5．如果要用到肖像，什麼情況下要特別注意可能出現異常條款？

    葉林：比如，活人的照片放在死人的墳墓上，或者是其他一些喪葬用品上；把某一個人的肖像雕刻成一個蠟燭，把這種蠟燭點著了以後燒掉，還有就是性用品，這些都可能會引起法律糾紛。

    《北京青年報》 2001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