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問題:東北亞難題六方求解

今年年初,朝核問題一度升級到“危機”的程度。然而,危機雖危,也帶來了機遇。在中國等多方努力下,該問題的解決,歷經中美朝“三方會談”和中朝美韓俄日“六方會談”,終於朝著“對話”的方向不斷曲折前進。

主持人:本報記者孫佳華嘉賓:陸忠偉(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所長)、石源華(復旦大學南韓朝鮮研究中心主任)、沈丁立(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泠一(上海社會科學院博士)主持人:今年的兩起重大國際危機,伊拉克問題導致了戰爭,至今余波未平;朝鮮核問題則納入了對話與和平解決的軌道,正向良性方向發展。朝鮮之所以沒有成為伊拉克,有深刻的歷史和現實原因,而這一戰一和,某種程度上也顯示了未來國際關係領域單邊主義與多邊合作的兩種不同方向。從中我們可以得到什麼樣的啟示?

陸忠偉:圍繞這兩場危機的外交、政治較量或週旋,遠遠大於軍事行動本身,以至伊戰、朝核問題成為國際外交折衝的大舞臺,儘管伊戰未能避免,但戰前各大力量展開的“大外交”堪與圍繞朝核危機的六國外交相媲美。而圍繞朝核危機顯現的外交思路———“無核換安全”,實質上是一種綜合治理方式。因為“無核”與“安全”是兩個大盤子,盤內品種豐富,很難一口消化。前者裝有核裝置、核能力、核原料、核擴散、核計劃、核核查等與“核”有關的各種材料;後者包括了諸如軍事打擊、互不侵犯、不顛覆政權、不加制裁、提供經援、建立外交關係等多種內容。可見,單靠經濟制裁、海上攔截、軍事打擊等單一手段“揚湯止沸”是解決不了朝核危機的,只有“釜底抽薪”,標本兼治,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危機伊始,美對朝政策強硬,鼓吹“改朝換代”,揚言採取“手術療法”,而中韓等國則堅持“中醫療法”,循序漸進,最終使外交僵局柳暗花明。

石源華:中國政府突破以意識形態劃線和冷戰時代的東西方觀念局限,真正從有利於中國同時也有利於相關國家利益的“共贏”觀念出發,從維護遠東和世界和平和發展的需要出發,決定對於朝核問題的基本政策和行動原則,在尖銳對立的美、朝間充當了公正的“調解人”和抵制矛盾激化的“緩沖劑”,促進相關六方就和平解決朝核問題達成了共識,充分體現了中國所主張的國際新秩序和新安全觀。這將是未來世界政治發展的趨向,也是中國外交繼續努力的方向。

沈丁立:布希政府的外交顯示出較強的單邊主義色彩,但它並不放棄國際合作。無論是採取單邊還是多邊外交,美國領導人的目的只是一個,即增強美國的安全。應該説,這屆美國政府在處理對外事務時,首先的選擇仍然是多邊合作,因為這樣成本最低。相應地,也有三種可能的後果。其一,國際社會接受美國的主張,多邊合作就能開展。關於朝核問題的多邊會談即屬這一類型,美國堅決主張,朝核問題的解決必須在多邊框架中,通過多國合作分擔美國的負擔,並增加對朝鮮未來履行非核化的集體壓力。其二,美國尋求國際社會支援的努力未能成功,於是決定單幹。伊拉克戰爭當屬此類。其三,美國的主張被否決,美國被迫改變政策,接受國際社會的主張,從而維持同國際社會的合作。最近美國在伊朗核問題上最終接受英德法的立場,屬於這種類型。

主持人:朝鮮核問題可能不是一兩次六方會談就能夠解決的,事實上,除此之外,東北亞地區還存在其他很多不穩定因素,如:日俄北方4島問題、日韓間獨島問題、中日間釣魚島問題等。為預防出現危機,機制化的對話與磋商非常必要。有人提出,六方會談也許可以成為東北亞安全合作的一個新起點———在這種多邊多層對話的框架內建立東北亞安全機制,或者也可以考慮參照“上海合作組織”模式?這樣的想法是否具有可操作性?

陸忠偉:東北亞地區與歐洲不同,冷戰堅冰迄今未徹底融化,特別是半島和平僅靠一紙停戰協定維繫。如果説第一次“北京六方會談”主要解決幾家參加宴會的話,第二次“六方會談”

則要解決點什麼菜的問題。如上所述,“無核換安全”是道大菜,是“滿漢全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與其臨時起爐灶吃快餐,不如因地制宜開“餐廳”,定時、定點開飯———將東北亞安全合作機制化。“上海合作組織”是以中俄哈吉塔談判解決邊界問題為契機而發展起來的,以解決朝核危機為開端的“六方會談”也可蕭規曹隨。

石源華:“六方會談”首次會議雖未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但與會六方均對採用“六方會議”的形式解決朝核問題不表異議。這一形式必將為日後解決東北亞安全機制提供一個大有作為的平臺。南韓官方已有把六方會談最終發展為一個地區性安全論壇的明確政策意向。中國官方也有在“六方會議”閉會期間設立常駐機構的“特別小組”的提議。有理由相信,將“六方會談”發展為類似“上海合作組織”的機構,讓所有的東北亞國家以及在東北亞有重要利益的國家或國際組織加入,建立多層次的對話機制,不僅是可能的,也應該成為各方共同努力的目標。

王泠一:我認為,在區域性安全合作模式的問題上,“六方會談”和上海合作組織之間目前還不具有類比性。因為上海合作組織各成員有著共同的敵人,而北京會晤的各方之間還存在著若干敵對關係,遠未到合作對外的程度。

主持人:談到東北亞安全合作機制,就不能不提到美日、美韓的軍事同盟。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兩個同盟內部的矛盾也正在逐步浮出水面。拿六方會談來説,韓美間的立場就存在著微妙的差異。今後這兩組同盟關係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在未來的東北亞安全架構中它們將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這些都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陸忠偉:從較長時間看,東北亞地區以美國為軸心的軍事同盟關係將繼續維持。因為這是美國地區安全戰略的需要,也暫時符合日韓的國家利益,雙方均無意另起爐灶。但這與初步搭建東北亞安全合作平臺是不矛盾的,從而使該地區安全領域呈現“老基地”與“新平臺”並存,從而促進各國圍繞這大關係調整安全思想及外交著力點,尋找新的合作“把手”,進而使地區安全合作進入“雙軌制”。

石源華:在美、日、韓三角同盟關係中,美韓同盟關係的不確定性在增大。美國政府的重日輕韓及其謀求自身的朝鮮半島的私利,較少關心韓民族統一的長遠利益,必然與韓民族日益強烈的民族主義以及南北同族主義原則發生衝撞,南韓積極謀求美韓平等關係,要求在朝核問題上發揮主導作用,對於美國任何可能導致朝鮮半島戰爭的舉措都進行了牽制。從長遠看,在未來的東北亞安全機制中,美日同盟、美韓同盟終將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美、日、韓均應成為東北亞共同安全體獨立的重要成員,而不再是單獨的“南三角同盟關係”。

沈丁立:在朝核問題解決後,隨著朝美關係和朝韓關係的正常化,美韓軍事同盟的實質意義必定下降,而美日同盟的作用未必淡化。因為日本在尋求走向“正常”國家的過程中仍然對它有需求,同時美日同盟在牽制中國崛起以及統一的問題上,對美日仍有重大作用。且即使東北亞多邊安全機制能夠建立,上述兩組同盟恐怕還會繼續存在,但其作用將偏重於預防危機。

《解放日報》 200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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