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朝是小泉外交的一張“王牌”

     當8月上旬日本外務省突然宣佈小泉首相將於9月17日訪問平壤並舉行日朝首腦會晤的消息時，關心朝鮮半島局勢的有關國家以及國際分析家們都深感震驚。日朝關係自90年代以來從來沒有打破過僵局，雖然有關邦交正常化的談判已經舉行了11輪，但2000年10月就已經停頓了。圍繞著可疑船隻事件、失蹤日本人問題、朝鮮導彈計劃以及朝鮮半島核能開發問題，兩國關係近年來始終處於緊張狀態。日本的對朝政策也一直非常強硬，強烈指責朝鮮對日本安全構成“威脅”。

    另一方面，從1998年8月的“大浦洞”導彈事件以來，美日韓已經形成了在朝鮮問題上的三方協調機制。美國今年的朝鮮政策更是趨於強硬，布希總統在1月的國情咨文中將朝鮮與伊拉克、伊朗並列，稱之為“邪惡軸心”國家。在這種情況下，南韓的“陽光政策”受挫，原定於2001年舉行的第二次南北首腦會晤遲遲不能落實。日本在東海打撈出被自衛隊擊沉的“可疑船隻”也還在繼續調查。正當國際媒體認為日朝關係有可能掀起新的波瀾之際，小泉首相卻突然訪朝，在當前的美日韓三國對朝政策協調架構中，造成了日本一馬當先之勢。

    究其原因，無非是小泉力圖通過首相外交，打開日朝關係的缺口，展示自己的外交和執政能力，挽救今年以來民意支援率日見低落的不利狀況。日本媒體也認為，小泉此舉，似乎是在傚法當年田中首相在1972年突然訪問中國的歷史性壯舉，為自己的政治生涯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然而，小泉的平壤之行，也是其政治生涯的一次重大“賭博”。朝鮮領導人素來以強硬和執著著稱。如果小泉在日朝首腦會晤中一無所獲，無法説服平壤接受日本的要求，那麼，小泉的平壤之行只能是一次無實質意義的“政治冒險”，而對他的個人聲望帶來新的打擊.

    歷史性機遇眷顧小泉

     然而，機遇這一次非常眷顧小泉。從8月初開始進行國內價格調整、推出經濟改革措施以來，朝鮮的內外政策不斷趨向靈活和務實。為了促進國家經濟的發展、打開被美日等大國長期擠壓的外交困境，增強南北朝鮮的對話與合作，朝鮮領導人金正日展示了國家政策求新、求變的決心。此次首腦會晤對平壤來説，也是這種新政策的進一步延續和發展。

    9月17日，擔負著沉重的國內政治壓力和外交期待，如履薄冰般地踏上朝鮮國土時，小泉首相的心情一定是異常緊張。因為，他要向國人説明的是，自己有能力為日本人在失蹤人員事件中受了傷害的情感“討回公道”。所以，小泉此次平壤之行，在日本可以説是舉國關注。但兩國能夠在2002年9月同意舉行首腦會晤，這本身已是歷史性時刻。而當這一時刻光顧小泉的時候，很顯然，他已註定將和金正日總書記一起，成為日朝新關係的開創者。

    此次日朝平壤首腦會晤可以説獲得了空前的成功。過去幾十年中積累下來的問題幾乎並沒有花費太多的週折，就得到了較大突破。小泉對過去殖民統治時期對朝鮮人民造成的苦難和傷害表示沉痛的抱歉和反省。這一段話被寫進了兩國首腦會晤後發表的《朝日平壤宣言》。有關日本對朝鮮侵略歷史的解決方式，幾乎完全參照了1998年10月南韓總統金大中訪日時，日本曾給予南韓的待遇。朝鮮歷來要求的日本對侵略歷史進行賠償的話題，以日本將對朝鮮進行經濟援助的方式得到了解決。雖然宣言並沒有提出具體的數目，但西方媒體引用日本政府內部的消息説，日本對朝鮮的援助金額將達到100億美元。

    最為牽動日本人的神經、也是小泉此次平壤之行最為關鍵的日本人失蹤問題，更是出現了戲劇性的進展。朝鮮領導人金正日不僅一改過去否認採取過這些行動的政策，公開向小泉承認做過這些事情，而且表示道歉，承諾今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事情，朝鮮願意協助讓“失蹤”的日本人在適當的時候回國。在日朝首腦會晤解決歷史性問題取得重大突破的基礎上，兩國宣佈將從10月開始恢復邦交正常化談判，日朝建交的主要障礙已經基本排除。

    8月17日下午6點，小泉首相在平壤單獨舉行了首腦會晤後的新聞發佈會。他掏出預先準備好的講稿，向記者公開了首腦會晤的成就。失蹤日本人問題無疑是小泉發表談話的重點。他指出，當他想到在過去數十年中，失蹤日本人事件給有關日本家庭和親人所造成的巨大傷害，就“悲痛得難以忍受”。同一時刻，在東京國會會館中，與議員們一起收看電視實況轉播的失蹤日本人親屬已是哭聲一片。

    此情此景，已經足以讓小泉首相在日本“青史留名”。日朝首腦會晤的結果已然説明，小泉此次在外交上打出的“朝鮮牌”雖然風險頗大，但得分甚多。會談後，日本媒體對小泉好評如潮，自然也不足為怪。

    日朝關係的未來發展依然難以樂觀

    9月17日的日朝首腦會晤為兩國關係打破冷戰遺留下來的僵局，開啟了歷史性的大門。會談的成果説明雙方確有誠意，兩國關係已翻開新的一頁。然而，未來的日朝關係的發展，不可能就此一馬平川。

     小泉此次平壤之行只安排了一天。這説明，日本現在還無意為兩國關係強加什麼情感因素。兩國關係現在還只是處在 “融冰”時期，還遠沒有到可以相互“談情説愛”的地步。小泉在一天的訪問中，從始至終幾乎一直緊繃面孔，臉色鐵青，一方面是為了突出在日本人失蹤和受傷害問題上的沉重心情，另一方面，似乎也是現在日朝關係的真實寫照。日本朝野內外在歡迎此次首腦會晤結果的同時，都對未來日朝關係的走向表現得相當謹慎。日朝關係還需要繼續進行艱苦的“磨合”。日本能否將承諾的援朝資金迅速到位，將會成為決定今後兩國關係的重要指標。

    此外，日朝關係不可能脫離業已形成的美日韓三方協調的架構。如何與美國和南韓一起，同步地、有節奏地推動兩國關係的改善，恐怕是現在已經回到東京的小泉首相必須開始重點考慮的問題。如果日本“走”得太快，美國是不可能不出面干預的。

    9月16日，美國駐日本大使已經表示了對日本政府的不滿，認為小泉此次平壤之行並沒有同華盛頓充分協商。按照布希政府現在對待伊拉克的邏輯，白宮很難忍受一個在防務發展上有自己獨立追求、並且一貫反對美國在南韓駐軍的朝鮮。朝鮮最近的一系列政策變化，讓華盛頓疑心重重。美國主流媒體在評價此次日朝首腦會晤時都紛紛表示，現在還很難預測朝鮮政策的積極變化到底是為了“撈錢”，還是為了轉移來自美國的戰略壓力。

    日本為了解決本國在朝鮮問題上的關注點，例如，朝鮮停止發展導彈計劃、核技術開發應嚴格限制在和平的能源使用框架內、朝鮮半島局勢的進一步走向緩和等等，也需要美國的參與，甚至依賴美國的壓力。因此，日本仍將繼續在保持日美協調、強調對朝鮮軟硬兼施中，謀求兩國關係朝著有利於日本要求的方向發展。但日朝關係的新變化，畢竟將增加美國拉攏日本繼續推行強硬的朝鮮政策的難度。

    中國作為日朝兩國的鄰國，歡迎兩國關係的改善，一貫支援有利於朝鮮半島和平與發展的任何建設性事態，更為朝鮮半島局勢所出現的新的積極進展和持續了半個世紀的冷戰格局的變化而深感欣慰。但是，小泉在此次日朝峰會中，就日本侵略歷史的表態延續了1995年前首相村山富士訪華時的説法和做法——只停留在表示道歉和反省層面，而無更進一步的行動。日本現在將所謂“村山模式”擴展到用來對待朝鮮等其他亞洲鄰國，以此來強調日本政策的一貫性。這對依然在歷史問題上糾紛不斷的中日關係來説，不是一個好的消息。對此，中國必須有所警惕。

    如果小泉首相此次在朝鮮時鐵青的臉色不但代表了對日本人在失蹤人員事件中受傷害的沉痛心情，而且，也能發自內心地代表在過去的侵略戰爭中，日本對中國和朝鮮等受害國的暴行真誠的反省，那麼，小泉首相此次“破冰之旅”的意義將更為重大。反之，則“做秀”之嫌太重。

    中國日報網2002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