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雜誌稱，布希政府的鷹派堅信美國的強大，並斷言美國在各個領域都有“單幹”的實力。他們不願意向國際秩序哪怕做稍許妥協。他們總感覺，美國一直以來就好像是進入了小人國的格列佛，被它們的規範和制度縛住了手腳。蘇聯解體、海灣戰爭及阿富汗戰事輕鬆獲勝，都使得他們自信心急劇膨脹。結果，信心爆棚的布希政府二話不説就廢除了《反導條約》，歷史性地祭出“先發制人”新戰略，並在國際社會普遍反對的情況下走向“倒薩”戰爭。

    在這種情形下，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只好無奈地看著自己日漸孤獨。他曾經幻想著擔任布希外交政策的仲裁者，但現在他漸漸懂得，自己已淪落為專門給布希政府收拾混亂局面的垃圾工。

    在“霸權主義”的旗幟下，鷹派的布希政府似乎只習慣了向世界發號施令。但真正有影響力的領袖即使在戰爭中都不會一味地發佈命令。布希政府應該記得，甚至在古巴導彈危機中，肯尼迪都一直擔心聯合國和國際社會的反應，並最終否決了鷹派對古巴進行“先發制人”式打擊的建議，而選擇了海上制裁。

    歷史原因：島國狀態下的一帆風順

    美國人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頑固的“美國例外”的“神話”：大海就是美國的保護神，美國不會遭受敵人的威脅。華盛頓在1796年曾經為美國的島國狀態進行過祝福，傑斐遜也曾説，與歐亞隔絕的美國自己就是一個世界，不需要致力於發展什麼聯盟。這是美國最早的單邊主義（或者準確地説，是孤立主義）雛形。

    19世紀末，美國沒有經過特別的努力就成了世界上最大經濟實體，並最終還發現，他們“與世隔絕”地發展成一個大陸帝國。並且，美國除了南北戰爭之外，沒有像其他的大規模戰爭打斷過美國的相對的安寧和發展。這一切給了美國人無限的驕傲，使得他們想當然地以為，美國的理想和價值觀是最好的，甚至是惟一正確的，並逐漸地相信美國是世界歷史上的一個例外。

    冷戰結束後，“來自外面的威脅”大大減少，美國傳統的孤立主義和單邊主義也就隨之甚囂塵上。歐洲的許多分析家安慰自己説，儘管如此，美國至少不再是孤立主義了。但單邊主義和孤立主義是一對雙胞胎，它們都來自美國人對“美國例外”神話的信賴。也正是因為對“美國例外”神話的執著，美國副國務卿博爾頓等“美國至上主義者”才底氣十足地宣稱，那些在冷戰和冷戰前後簽署的國際條約對美國都失去了意義。博爾頓最終一手輔助布希撕毀了《反導條約》等一直維持國際秩序的重要條約。其實，無論孤立主義者，還是單邊主義者，他們都不願意接受國際秩序的“羈絆”。

    布希或許忘記了，是美國在長達一個世紀的時間裏，一手建立了向世界發號施令的國際體系。目前每一個主流的世界性機構———聯合國、北約、世界貿易組織、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組織等都是美國倡導建立的。也正是這些機構的規章和制定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國際體系，維繫著國際社會的秩序。布希政府現在就像一個召開聚會的主人，總想著找一個理由優雅地離開，卻忘記了，這個聚會正是美國自己召開併為之煽風點火的。

    根本原因：之所以單邊，是因為能單邊

    一些歐洲人已經對布希這個“中毒太深的得克薩斯人”徹底喪失了信心，他們懷念克林頓時代“幸福”的多邊主義，並幻想著下一個克林頓風格的美國政府的出現。但克林頓的多邊主義只是表面文章：每次大西洋兩岸出現無關緊要的爭議，他的政府就謙遜地徵求歐洲的意見，但在實質性的問題上，克林頓政府一樣也是單邊。克林頓的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只要有必要，會和切尼與拉姆斯菲爾德一樣表現出拒絕任何妥協的單邊主義。並且，克林頓實質是總是兵行緩招，一直在國際刑事法庭和控制生物武器大會等關鍵問題上不進行實質性的表態，結果把這個問題留給了布希政府。

    美國今天的單邊主義，並不是牛仔布希的怪癖，而是因為美國和世界其他地區———尤其是歐洲，在軍事、政治和經濟等重要的方面完全的不對等。美國人之所以單邊主義，是因為他能單邊主義。

    歐洲很少有人認識到，冷戰結束的日子，也就是美國謙遜態度結束的日子。在冷戰中，儘管美國與歐洲的力量同樣不對等，但為了得到歐洲的切實合作，美國需要採取這種態度，以保證它們不會在歐洲前線部署導彈基地和軍隊等問題上吵來吵去。

    冷戰結束後，老布希和克林頓兩個做秀高手成功地掩蓋了事實，他們向歐洲表明，歐美之間的關係沒有因為前蘇聯垮臺有任何改變。但實際上，每件事都改變了。在廣泛的戰略範圍內，美國都已不需要和歐洲刻意保持一致，布希只不過直白地告訴了歐洲這一事實———“美國完全可以單幹”。甚至即便北約東擴成功，它對美國的戰略價值仍然大不如前。

    沒有誰在空前強大的時候，卻刻意“為了聯合而聯合”，去和別人刻意保持平等———鮑威爾孤獨的多邊主義正是因此不斷地遭受批評。（吳為）

    《廣州日報》 2002年9月0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