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颺颺的美國大選終於塵埃落定，得克薩斯州長小布希在這場勢均力敵詭譎多變的選戰中最終勝出。小布希的當選會不會帶來美國安全政策的重大變化，現在做判斷為時尚早，但從他競選的言語來看，他在諸如國家導彈防禦系統（ＮＭＤ）、《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美俄裁軍和軍控談判等方面迥異於副總統戈爾的政策主張難免讓人擔憂。克林頓執政的八年內，美國國內已經日益顯現出新孤立主義和單邊主義的苗頭，這種趨勢在小布希任內會得到加強還是消解？相信小布希未來四年在這些問題上的政策將會影響國際軍控、裁軍和核不擴散的走向。
ＮＭＤ：為美國打造一個“無比堅固”的盾牌？
ＮＭＤ並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但將是小布希政府必須面對的一個極具挑戰性的問題。這個“炒熟的栗子”、“燙手的山芋”使得克林頓總統疲於招架國會中共和黨的壓力，最終他還是選擇當一個“二傳手”，將這個棘手的問題交給新總統。競選期間，小布希宣稱美國應該儘快從可供選擇的方案中選擇一個有效的導彈防禦系統進行部署，這樣的一個導彈防禦系統不僅要保護美國的５０個州，還要保護盟友及海外駐軍，而且部署也不會局限在阿拉斯加一個地點。小布希上臺後，會不會真正推行一項規模宏大的ＮＭＤ呢？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首先，小布希就任總統的第一件事情是要全面審議美國的安全戰略，武裝力量結構與配備，特別是評估核力量的作用和地位。一般來説，這是新總統的例行舉措，但小布希政府的安全戰略評估意義可能更為重大。現在美國國內有相當一批戰略專家認為，冷戰結束到冷戰後的過渡到目前才算真正結束，安全戰略評估的結果應該更有全局意義，它將決定下個世紀美國安全戰略的基本特徵。小布希認為冷戰已經完全結束，而美國的安全戰略仍然沒有擺脫冷戰時代的影子，美國面臨的不再是俄羅斯的核威脅，需要重新評估威懾戰略，美國的核戰略將依據評估結果確定需要多少核武器。評估完成之後，小布希政府才能決定新的戰略如何打上布希時代的印記。
其次，就ＮＭＤ而言，儘管美國國內已經吵鬧了很長時間，克林頓政府也表示是否部署ＮＭＤ將取決於美國面臨的導彈威脅、系統的費用、技術可行性、對國際軍控和不擴散的影響等四個因素，但現在國際形勢已經産生了一些變化。這表現在：
（一）所謂的“導彈威脅”正在弱化。伊拉克仍在承受聯合國的制裁，伊朗受到技術上的限制，它們短期內秘密研製先進的彈道導彈似乎不可能。美朝已就導彈問題達成了協議，朝鮮半島在首腦會晤後出現了和平跡象。這種形勢下，部署ＮＭＤ似乎“師出無名”。
（二）美國目前並沒有解決技術難題。克林頓總統做出推遲部署決定之前的三次ＮＭＤ試驗只有一次成功。美國國內一些德高望重的科學家、國際問題專家及前政府官員認為，在現在的技術基礎上部署ＮＭＤ很可能是為美國撐起的一把“有傘骨沒有傘面的雨傘”，無法防禦來襲導彈。
（三）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美國以前沒有對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及因部署可能對國際軍控和裁軍造成的嚴重後果給予足夠的考慮，如今，在亞洲只有日本積極支援美國的ＴＭＤ和ＮＭＤ政策；在歐洲無人喝彩；俄羅斯的立場更是堅決。
（四）如果美國不顧世界各國的反對部署ＮＭＤ，國際軍控和不擴散機制將面臨崩潰的危險，甚至會挑起軍備競賽，政治後果是嚴重的，也許不僅不能增進安全，反而惡化美國的安全環境。
第三，即使小布希有意在ＮＭＤ上採取咄咄逼人的政策，能否得到國會的支援也很難説。冷戰後的幾屆國會素有“黨派政治鬥爭”的習慣，克林頓任內國會兩院均被共和黨控制，因而不斷給克林頓政府製造麻煩，在批准《化武公約》和《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等全局性問題上與政府較勁。現在小布希雖然競選成功，但其權威性可能會受到挑戰，共和黨雖然仍舊控制眾議院，但畢竟是微弱多數；參議院兩黨各得５０席，打了個平手。新總統在上任之初首先要與國會磨合，其對外政策方面的行動將會受到較多制約，總的對外政策將會趨向中間與溫和，在ＮＭＤ問題上也會如此。
也許在關乎國際軍控和裁軍的重大問題上美國的政策更能説明問題，這些擺在小布希政府面前的問題包括：批准《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裁減核武庫、是否維護《反導條約》、是否加強國際不擴散機制等。
國際軍控和裁軍：多邊合作還是單打獨鬥？
美國參議院在１９９９年１０月否決了批准《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的決議案，引起世界輿論一片譁然，它也是美國新孤立主義者的一次表演和勝利。小布希在競選期間曾經表示《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不是強制性的，不能阻止核擴散，而且無法進行核查，同時還會影響美國核威懾能力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言下之意是不準備上臺後推動國會再次批准條約。美國是世界上核子試驗次數最多、擁有核武器最多的國家，也是條約的積極倡導者，並且自１９９２年以來一直通過電腦模擬和非核爆試驗來改進核武器。如果連美國都不批准條約，那麼，它還有什麼理由勸説印度、巴基斯坦這樣跨過“核門檻”的國家放棄核選擇，還有什麼理由制止其他國家進行核子試驗，還有什麼理由勸説其他國家批准條約呢？
在裁軍問題上，小布希的政策也許有些亮色，他曾表示將根據安全戰略評估決定美國核武庫的數量，並尋求能夠滿足戰略需求的最低數量。他認為美國沒必要進行年復一年的核裁軍談判，應準備好做帶頭作用，將美國的核武庫數量裁減到《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規定的數目之下，並降低武器系統的戰備狀態。現在美俄在核裁軍問題上的談判曠日持久，美國希望在《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談判中，將戰略核彈頭削減到２０００到２５００枚，而俄羅斯希望將這個數目降低到１５００枚。小布希能不能將步子邁得更大一些，美俄能不能就裁減數目方面達成妥協還有待觀察。
與小布希進一步削減核武器密切相關的是美俄在修改《反導條約》上的分歧。即使美國部署一個有限的ＮＭＤ，它也首先必須解決違背《反導條約》的問題。１９９９年初美國就致力於尋求俄羅斯的同意修改條約，但迄今為止兩國的分歧仍然像開始時那樣嚴重。美國要談如何修改條約，俄羅斯要談如何才能不修改條約。美國“誘”、“逼”相加、軟硬兼施，俄羅斯則有攻有守，數次過招，仍然難分伯仲。俄羅斯無法相信對付“胡作非為的國家”這種避重就輕的藉口，而且俄羅斯由於經濟困難，現有核武庫的維持已經存在困難，它不會在此問題上輕易鬆動。俄不斷警告美國退出《反導條約》帶來的嚴重後果，並且還考慮“精兵戰略”，改進單彈頭的白楊－Ｍ，使之能夠攜帶多個彈頭，提出同美國、北約共建一個非戰略導彈防禦系統，並監測導彈發射情況。毫不誇張地説，《反導條約》的命運也就是軍控和裁軍機制的命運，美國將不得不慎重考慮其政策。
美國軍控：世界更安全還是更危險？
自１９９９年以來，美國在一系列重大軍控問題上採取的政策産生了極為嚴重的負面影響，這主要是因為近年來美國國內“新孤立主義”的抬頭。“新孤立主義”實質上就是極端民族主義，他們更注重加強美國自身的防務，維持或者加強美國優勢，而不考慮國際社會的和平與穩定。在對待核擴散的問題上不是努力削減核武庫，增加信任，降低核危險，從而防止核擴散，而是加強核優勢，對抗核擴散。美國這種單邊主義的行徑已經使得軍備控制與裁軍的進程陷入困境，各國的相對信任與安全感遭到破壞。可以説國際軍控和裁軍正處於十字路口，是用多邊合作的方式解決各國合理的安全關切，促進國際社會的共同安全，還是採取單邊主義的方式尋求絕對安全？軍控和裁軍向何處去決定的不是短期問題，而是下個世紀世界將面臨怎樣一個安全環境的大問題。小布希政府能否遏制國內的這種“新孤立主義”和單邊主義的苗頭，能否實施取得兩黨共同支援的軍控政策，將決定新世紀國際社會是更加安全，還是更加危險？
《北京晨報》 2000-12-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