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週知，俄羅斯近十年來的中東外交政策主線十分明確，那就是同情和支援巴勒斯坦人民的民族自決權利，支援聯合國安理會就巴以衝突問題通過的所有決議，支援巴勒斯坦人民近半個世紀為之奮鬥的建立民族國家的主張。

    然而，自2001年9月起至今，隨著巴以衝突逐漸升級，尤其是近幾個月來巴以雙方公開宣戰，暴力活動愈加血腥和失去控制，俄羅斯的中東外交政策似乎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總統的公開講話，外交部的正式錶態，國家杜馬和議會上院的處事方式，讓所有關注此問題的人都有些看不懂了。大家似乎對俄羅斯的中東外交政策越來越吃不準，越來越把不準俄羅斯外交的脈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所有的中東問題專家都知道，長達幾十年的所謂的巴以衝突，實際上就是美國、歐洲與阿拉伯世界錯綜複雜的宗教、文化、政治、經濟利益衝突的交匯點。俄羅斯作為一個世界級的大國，在中東地區和整個阿拉伯世界當然也擁有自己的國家利益。中東地區的戰略能源、戰略地位和巨大市場，決定了俄羅斯勢必要全面關注和介入中東事務，在這一地區施展自身的影響，以獲取最大的紅利。但是隨著1992年蘇聯的解體，特別是近十年來俄羅斯國內政治、經濟的惡化，俄羅斯的國力銳減，對國際事務的影響力和參與能力勢微。俄羅斯的外交也開始權衡利弊，收縮戰場，開始更加突出實用主義的外交色彩。

    2000年，年輕的新一代政治家普京接管了俄羅斯的權杖，開始實行全面調整和重新確立俄羅斯內政外交政策的新思路。也就是在這一大的背景之下，俄羅斯新的中東外交政策開始醞釀生成。但這一進程是十分痛苦的，甚至顯得左右搖擺、首尾不一。這由此也就給人造成一種自相矛盾，虎頭蛇尾的假像。

    行程突變，巴勒斯坦很不滿

    大家不會忘記，今年3月11日俄羅斯上院主席米羅諾夫率團訪問中東，以期參與解決越演越烈越失控的巴以武裝衝突。按照原計劃，俄羅斯代表團在訪問以色列之後，要到拉馬拉市拜訪已經被困在這裡幾個月之久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政府主席阿拉法特。但是米羅諾夫3月12日在色列議會講話之後，突然決定改變行程，留在以色列繼續“了解恐怖主義的根源問題”。以色列頓時歡欣鼓舞，巴勒斯坦方面大怒。巴勒斯坦駐俄羅斯大使哈裏奧裏基馬上發表講話，認為俄羅斯領導人的舉動“是對巴勒斯坦和阿拉伯人民的褻瀆”。針對這一指責，俄羅斯外交部長馬上在莫斯科發表聲明，澄清和重申了俄羅斯的官方立場，即俄羅斯仍然認為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的合法代表；米羅諾夫的決定純粹是他的個人行為，不代表俄羅斯改變了官方立場等。

    近日，隨著巴以衝突的白熱化，以色列總理沙龍已經明確把阿拉法特定性為“恐怖主義的頭目，以色列人民的敵人，阿拉法特必須離開中東，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俄外交部長伊萬諾夫在4月7日的電視節目中，仍然呼籲衝突雙方回到談判桌上來，重申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領袖，是必須尊重的談判代表。普京總統4月8日在出訪德國前接受德國媒體記者採訪時也明確表示：把阿拉法特主席清除出政治舞臺的做法行不通，表明瞭不同意沙龍“廢除”阿拉法特的立場。但他同時又表示：“通過恐怖手段是無法取得任何政治效果的。對恐怖行為應該做出適當反應。”此間分析認為，“適當反應”應被理解成目前以色列對巴勒斯坦方面採取的軍事行動，而俄羅斯外交部的立場與俄羅斯總統的主張表現出了明顯的距離感。俄羅斯的外交部看來已經跟不上總統的戰略新思維了。

    家底太薄，胳膊不便擰大腿

    俄羅斯的中東政策，正在進行劇烈的調整和定位。其出發點就是：俄羅斯的外交活動必須為國內建設服務。俄羅斯已經決定放棄那些似乎看得見、但是摸不著的遠期利益，著重追求眼前伸手可及的、能夠分享得到的現實好處。恐怖主義，宗教極端主義，是俄羅斯國家目前最大的憂患。這就決定了俄羅斯今天政策主張的出發點和著眼點。

    俄羅斯總統普京4月8日在召開的總統辦公會議上，兩年來第一次明確地對卡西亞諾夫政府的增長速度提出批評。他認為如果按照政府制定的每年4％的經濟增長速度，俄羅斯永遠也趕不上經濟發達國家。必須馬上加快國家經濟發展速度。

    此間分析認為：俄羅斯之所以此時大幅度調整中東外交政策，其出發點顯然有三個：

    第一，俄羅斯的經濟振興需要技術，需要資金。目前只有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才能滿足俄羅斯的現實需求。在美國現共和黨政府和國會中，猶太人利益集團的影響如日中天。如果採取適度地親以色列政策，將為俄羅斯帶來巨大的商業利益。尤其是對俄羅斯儘快加入世貿組織，讓美國會儘快取消歧視性的傑克遜——韋尼克修正案，以及加快融入歐洲經濟一體化的進程，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二，以色列的人口中有三分之一是來自前蘇聯的、講俄語的居民。這些人至今與俄羅斯社會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特別是近半年來巴勒斯坦恐怖組織通過人體炸彈傷及的對象，大都是前蘇聯移民。這在俄羅斯國內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社會各界很多人已經從同情巴勒斯坦人，轉向同情無辜死難的以色列平民。採取適度地親以色列政策，無疑會有助於俄羅斯社會的穩定，會促進國家經濟和社會生活的和諧發展。

    第三，雖然俄羅斯堅決反對美國總統不久前提出的所謂“邪惡軸心”的説法，雖然俄羅斯在不同場合都明確表示反對美國有可能對伊拉克發動軍事打擊行動，雖然中東局勢的緊張導致了世界能源市場上石油價格的高漲，而這對俄羅斯又是一個賺取外匯的絕好機會，但是俄羅斯高層現在考慮的顯然是後幾步棋該怎麼走才更為有利。據説，美國人已經在私下向俄羅斯保證，一旦推翻薩達姆政權，將保證伊拉克新政權認賬並歸還欠俄羅斯的60－70億美金的債務。據説，俄羅斯的猶太社團正積極遊説美國的猶太人利益集團，增加俄羅斯對美國的石油出口定額，保證俄羅斯有長期穩定的外匯收入。據説，俄羅斯在中東問題上採取更加靠近歐盟的立場，更加注意與歐洲國家的呼應，將有助於俄羅斯在歐洲政治生活中的分量，而這無疑又將給俄羅斯帶來巨大的經濟回報。所有這一切，都有助於解釋俄羅斯中東政策逐漸調整的深層原因。

    手中少牌，説話有理沒人聽

    不久前，俄羅斯一家新聞媒體在對巴勒斯坦駐俄羅斯大使進行採訪時，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俄羅斯還能在多大程度上參與巴以衝突的解決？哈裏奧裏基大使明確表示：俄羅斯現在參與中東事務的能力十分有限。此話聽起來多少有些傷人，但確實道出了大實話。

    人們早已經注意到：在近6個月巴以衝突越演越烈的升級過程中，俄羅斯多次在不同場合表示要積極發揮自己的影響，苦心勸告衝突雙方不要徹底走向激化的程度。但是俄羅斯的聲音很少被人聽到。俄羅斯的中東事務協調員、副外長弗多溫幾番從中斡旋，但都沒人去聽取。俄羅斯的中東事務專家、前總理普裏馬科夫也曾表示要發揮餘熱，親自前往中東為巴以雙方降溫，但是誰都沒有理會他的表態。俄羅斯外交部長伊萬諾夫也曾表示，他隨時可以飛赴中東，為衝突雙方作協調人，但是也沒有收到衝突雙方的任何積極回應。

    眾所週知，解決巴以衝突的關鍵，實際上是控制在美國手中。至少大多數人都這樣看。據有關媒體披露，每當巴以衝突進入最激烈的時候，沙龍總是要打電話到美國去徵求意見，甚至在召開內閣會議時也是如此。沙龍這一次真正放手大開殺戒，恰恰是在美國副總統切尼訪問中東地區之後。也就是説，沙龍對巴勒斯坦控制區的全面軍事圍剿，一準是獲得了美國人的尚方寶劍。

    《文匯報》 2002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