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12月份證監會兩任主席交接的時候，證監會曾讓各證券公司將去年前11個月的經營情況匯總上報，結果超乎人們的想像。據知情人士透露，在證券公司上報的數據中，不算資産管理一項，證券公司的虧損為22O億元，“資産管理的窟窿最大，如果加上，虧損程度可想而知”，一位證券分析師説。一家證券公司的負責人也絲毫不掩飾虧損的問題，他告訴記者，去年每家證券公司的平均虧損數額在4億元左右，估計券商行業的整體虧損將在400億元之間。

    數字不能承受之重——那是一個行業的利益。

    “中國的資本市場必須要維持向上的勢頭，這個市場是未來18年中國實現小康社會的主戰場，除非我們不要這個市場，不要證券行業，那你就可以坦然面對全行業的虧損，”劉繼鵬激動地説，“如果你不想看到，你就要知道如何避免這種局面”。

    “虧損無法避免，”一家中型券商的老總説，“這是擺在桌面的事實，但我們束手無策”。

    機制的代價

    受中國證監會機構部的委託，深圳證券交易所的有關部門在去年年底就已經開始著手一項關於證券公司生存狀態的調查報告，這份做做停停的報告到現在依然還在進行中，“因為有其他的項目在做，而且報告本身也需要做一些調整”，一位接近報告組的人士告訴記者。業內人士認為，這份報告之所以難産，與券商的虧損有很大的關係。

    學者們願意冷靜地看待這個問題。“從市場體制上來年，中國這種情況的出現最主要原因是沒有做空機制”，中國人民大學金融研究所的李永森教授説。在中國股市走向市場化的時候，“我們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市場機制”，一位營業部的工作人員説。實際上，券商們要想不虧，在這種行情下只有不做。但是券商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它不可能常年退出來不去做。這不可能。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在這樣的市道下硬著頭皮去冒險。外國有做空機制就不一樣了。在股市不好的情況下還有其他的盈利模式。

    這是2002年來自市場的一組數字：2002年股票市場籌資總額954.80億元，較2001年減少297.09億元，僅相當於2001年籌資總額的76.3%；在二級市場上，上證指數和深圳成指2002年1月4日分別於1643.48點和3319.21點開盤，2002年12月31日分別收于1357.65點和2759.30點，全年跌幅分別達17.52%和17.03%。

    這組數字直接影響著券商的利益。

    但身受其“害”的券商們卻另有見地。

    “兩年來行業的過度調整，造成了現在無法收拾的局面，”一家證券公司的副總裁痛心疾首地説，“主要體現在不切實際地國際化，最終導致了三個‘搞垮’(搞垮證券市場、搞垮券商、搞垮投資者)”。

    在這位副總裁看來，證監會在和券商的關係定位問題上一直是“錯位”的。“之前的定位是一種貓和老鼠的關係，這並不是一種正常的關係，證監會應該是行業主管，而不是一個監管者。所以未來發展中證監會的角色必須要合理定位”，他説。

    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證監會的政策問題，“影響證券市場的政策應該具有系統性、連續性和可調控性，而立前的實際情況是，政出多門。缺乏系統性、可調控性和可預測性；並且政策多朝今夕改，政策創新過程中就面臨著違規的矛盾”。

    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網上交易問題就集中體現證監會在對待某件事情上政出多門的現象。據説網上交易是原證監會副主席高西慶主導，但是一項政策的出臺需要許多部門的協調，而證監會內部、地方證管辦在此問題上多持有不同的意見，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機構內部以通知的方式發出。

    “如果沒有重大的制度變革或一些經營範圍拓展的話，證券公司的生存面臨非常艱巨的一種考驗”，國泰君安證券股份公司收購兼併總部總經理李曉春很早之前就這樣呼籲過。

    “其實，現在的問題不僅僅是虧損的問題，説嚴重一點，證券行業的系統性風險已經出現，很多證券公司的資金錠都面臨著斷裂的危險，這樣的後果是無法想像的”，一家證券公司的老總説。

    “目前證監會要求券商彙報其業務經營情況，但估計沒有哪個券商能夠據實彙報，因為説實話就面臨著違法的問題，涉及到券商挪用保證金的問題”，一家證券公司的高層尖銳地指出。這在資産管理業務中並不少見。“南方證券註冊資本也不過20億，而前年虧損達到將近百億，這就是明顯的挪用保證金的情況、南方證券是屬於捂不住的情況，目前很多券商是能捂住的儘量捂住”，一位資深的業內人士説，“現在，南方的資産管理規模是220億元，銀河是180億元，誰敢説？”

    業務模式顛覆

    所有的券商都在將虧損怪罪于市場機制不健全和股市低迷的同時也承認證券公司現有的經營模式已經是明日黃花。

    200年，券商經紀、自營、投行三大業務的集體縮水已經把券商逼上了絕境。

    統計顯示，200年全年股票、基金交易額為對29157.08億元，比2001年減少了29%。這樣，以平均0.25%的佣金費率計算，全國2800多家營業部經紀業務的年平均佣金收入僅為260萬元，而佣金收入佔到全部收入來源的85%左右。根據記者的了解，北京“一家去年新開設的偏小規模的營業部，在2002年的收入是250萬元左右，“我們虧了近400萬”，這家營業部的一位員工説。

    聯合證券的一位人士也認為，券商虧損的主要原因一是券商金融業務佣金下調、業績下滑，再就是三大業務出現的大幅度下滑，尤其是投行業務。

    在被視為券商業務核心和靈魂的投行業務上，2002年券商股票市場承銷業務總量為778.4億元，較2001年縮水三成；而這些業務只由120多家證券公司中的33家券商分食。

    對於關係投行業務多少的“通道制”，券商們眾説紛壇。”券商投資銀行業務中的‘通道制’就是一種典型的‘復辟’制度，從審批制到核準制，是券商業務中的一大進步，但‘通道制’實行後，‘通道’變成一種‘租’，這種‘租’降低了券商之間的競爭力，大的券商可以獲得八個通道，小的券商可以獲得2個通道，而衡量大小的標準是註冊資本，所以券商的發展思路是：成立——虧損——增資擴股——虧損——再增資擴股”，一位資深的業內人士認為這是一種嚴重的惡性迴圈。

    而上海證券的一位領導則認為，目前券商發行體制在現有的條件下，應該説是比較好，為為至少沒有一個比通道制更好的東西來代替它。“通道制可以使得券商盡責盡力地去把一些品質好的上市公司推向市場，這對於防止不良資産進入證券市場有一定的作用”，他説。但他同時也承認通道制在資源分佈上帶有行政分配指標的色彩，大中小券商比例分佈存在著不公平的現象。

    至於佣金制度改革則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事與願違。目前佣金仍然佔到券商總體業務的60%，監管層實行佣金制度的初衷是為了激活市場交易、讓市場來選擇券商，提高券商的專業化能力，但是一些券商卻認為。佣金制度加快了券商全行業虧損的狀況。

    救贖的方法

    “券商目前首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全行業虧損問題，這也是一個民族産業，監管層應該從融資支援、可持續盈利能力、行業競爭力等角度上考慮券商行業的發展。”一家證券公司的老總呼籲，但所有的方法還都只是空中樓閣。

    剛剛上任的尚福林主席在滬深兩地調研時親耳聽到了來自證券公司的抱怨。有的券商發言極為坦率地説，“證監會理所當然應該成為行業的利益維護者，要弄清誰是行業發展的基本依靠力量。”但這樣的責問已經失去意義，早在去年5月由清華大學主辦的一次有證監會多位官員和眾多券商參加的研討會上，券商已經集體向證監會發難，但實際上，結果已經在券商去年的虧損上得到了最好的反映。“監會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樣，但他們也無可奈何”，一家證券公司的老總説。

    還有一些券商提出建議，2002年行業虧損面是非常大，2003年要考慮給券商新的利潤增長點；在融資問題上，2003年要不好好解決，就可能發生挪用保證金的問題。所以，一定要在這方面給券商開“合理合法的口”，比如發債問題，比如同業拆借問題，都希望監管啟要予以考慮。

    但實際上，僅僅依靠再融資渠道的拓寬並不能解快實質問題。北京天相投資諮詢公司董事長林義相就指出，單純的增資擴股，增加資本金，可以為證券公司解燃眉之急，但無法收到治本之效。同時還使得證券公司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難以改革。他認為，在改組證券公司的，維持證券公司的壟斷地位，保持證券公司經營許可的稀缺性，迫使新股東支付高昂的入門費參與證券公司的重組，初衷可能是希望借助新股東的參與填被證券公司的歷史窟窿。但客觀的後果是，把追求投資效益的資金和經營機制合理的體制外資金排除在外了，而這些資金正是成功地重組證券公司所需要的。更加糟糕的是，這樣進入證券公司的新股東，由於一開始便承擔了以前的鉅額損失，往往會在以後的經營活動中不擇手段，通過種種違法違規活動，從證券公司“撈回”高昂的入門費，使證券公司無法通過重組規範經營，改善經營業績。

    一位來自交易所的研究人員認為，2003年券商的基調應該是創新，而眼下迫切需要解決的是券商的調整，這種調整包括業務結構，也包括公司的治理結構等多方面的調整。一位證券公司的副總裁也認為，培育有競爭力的專業化券商是當務之急。“券商業務要實現專業化，不能像現在，每個券商投行、經紀、委託理財、自營都做，而實際上並無很大差異化”，他説。

    但所有的改革都不是一朝一夕的，都需要付出成本，“證券公司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是中國股市發展的必然結果”，中國人民大學的李學森教授認為，“券商整合在所難免。2003年我們預計將會有一部分券商消失，我們預計1-2年內將有近1/3的券商被淘汰。但從中國國情來看，券商破産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是被收購或者接管兼併。

     《經濟觀察報》2003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