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北京圖書訂貨會拉開了帷幕，全國各地的出版社、書商齊聚北京推廣自己的新書。一本名為《不及格》的作文合集立即引起了記者的注意。這些作文出自長春一名17歲的高中女孩的筆下，都是由被老師判為“不及格”或根本不給成績的作文。但也正是這些文章卻獲得了包括阿成等知名作家的好評。為了參加春季圖書訂貨會，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于德北編輯帶著《不及格》等圖書來到了北京，於是記者有機會見到了這本“不及格”作文。
■編輯説：用“不及格”
作書名是一種反語
“如果一個人佇立在廣場中央問一句：‘沒有胳膊的半裸女人美嗎？’
“有四種答案等著那個人：治安委員會的懲罰；精神病院來的醫生；一個皮笑肉不笑的不良青年問他那個女人的三圍；還有人會告訴他，那種殘疾，怎樣都不美。
“假如那個人走到美術學院，問：‘米洛斯的維納斯美嗎？’
“那將只有一種答案——美。
“由此可見，藝術與道德倫理是挂不上邊的。”——《不及格》
于編輯首先向記者介紹了這本書：“我用‘不及格’作為書名，既代表一種現象，也是一種反語。我認為谷陽的這些作文都是非常好的，只是與教學大綱不符，而受到了冷遇。不過這本書中所收錄的文章並不是所有的都被判為不及格，而是很少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老師沒有評分。有時候她很淘氣，我覺得她好像和老師暗暗較一股勁，老師讓寫一篇作文，她可能交上來一篇小説的片斷，一篇小詩，一段戲劇，有時候就乾脆交一篇日記。這樣老師也沒辦法給她評分，老師氣極了，就給一個不及格。不過有時候老師也很喜歡谷陽的作文，作為範文在班上朗讀。
“嚴格來説她的作文不規範是相對於中國傳統的作文教學的，因為我們現在一般所寫的作文是經過了多年的磨合，有了一定的規範、要求、體例，形成了一套已經成型的教育方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包括人們的思維遞進、科技的發展、文明的提高，我覺得現在有很多孩子對於作文的思考能力和駕馭能力遠遠超過了以前的規範，於是有了這些‘不及格’作文。但是，在超出這個規範之後，老師該如何評判作文的好壞就顯得很困難。之所以谷陽能夠被我們挑選出來，是因為她寫作文是用一種發散思維，她的思維能力超過了與她同齡的孩子，顯得很另類。而且她駕馭語言的能力也超出了她的年齡和學習的範圍。我們認為她的作文很有個性，就決定將這些作文裝訂成書。”
■阿成説：“不及格”應該引起
老師們的思考
“如果是自由的寫作，我寧肯要寫一分不得的東西，也不想寫愚蠢的作文。更確切地説，我不會寫作文，我不知道如何去‘作’，只知道文字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世界上有很多生命，渴望自由的感受會有許多贊同者吧？”
——《不及格》
知名作家阿成説：“谷陽的作文我看了一些，感覺她很有才華，她將來如果從事文學創作，很有前途。谷陽的才華表現在她的個性，她的個性是有價值的，她作文中表達的情感是很完整的，是有思考的。老師給它的作文‘不及格’，在某種程度上是給自己打上了一個‘不及格’。谷陽的‘不及格’應該引起老師們的思考。老師教書育人的目的是為了傳承文化、發揚文化，作為老師尤其不能聽不得不同的聲音，看不得‘出格’的文章。通過谷陽的作文，不難看出，她的閱讀量很大，她的作文不但不應該給‘不及格’，反而應該大力推廣。學生的作文要發揮他們的自由，我們通過這些‘自由的’作文可以掌握學生的思想，把握他們的情感，調整他們的學習及生活狀態。”
■老師説:高考會接納
考生的文學實力
記者還採訪了谷陽的語文老師東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夏維波。夏老師向記者介紹説：“谷陽的‘不及格’作文其實是另類作文，不是説只是‘不及格’的結果。首先，作文及格不及格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不能隨便説什麼及格不及格的。我認為谷陽的作文有特點：她能寫出真體驗、真感情。一般現在的中學生作文都只是字詞的堆砌，而谷陽寫出了真感情；第二，她讀過很多書，文學素養很出色。”
夏老師還認為，谷陽的作文並不與高考評分標準相衝突。“隨著高考改革的進行，高考作文已經開始可以接受甚至鼓勵創新了。一個考生的文學實力，是會被高考接納的，而不會被排斥。”
■編輯説：到考試時她
也可以寫作文
“一個韓寒就炸了一鍋，但是有很多‘韓寒’都有著和韓寒同樣的箱底，只是沒有把箱子拉開罷了。”——《不及格》
于編輯説：“作為少年作家，她和韓寒有一些相同的地方，他們的行為和作品本身就是對教育有一個反叛，有反叛的心理，有很多困擾。但是她與韓寒還是有不同的地方，她沒有韓寒做得徹底，不會像韓寒不繼續上學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所以我認為她不會成為第二個韓寒。”
“我覺得她的文風跟她的年齡很不符，像個男孩子，比較冷峻，不太善於抒情，她擅長寫科幻的文章，喜歡探討問題。谷陽從初中到高中有4位語文老師，有兩名老師對她的文章很看不習慣，一位對她的作文完全嗤之以鼻，另一位則很替她著急，因為要中考了，這種作文拿不到分，怎麼能考上高中呢。不過谷陽到了考試的時候，她可以寫和其他同學一樣的作文了。另兩位老師就比較欣賞她的文章。她的同學雖然看不懂她的文章，但是覺得很另類，也很喜歡。”
■谷陽説：我沒有韓寒
那麼勇敢
谷陽，17歲，長春市某中學高二的學生。15歲就開始寫作，2000年在某雜誌上連載中篇科幻小説《叢林日記》；2001年出版長篇科幻小説《叢林裏隱藏的秘密》；2002年年初公佈自己的“另類”作文《不及格》。記者電話採訪了遠在瀋陽家中的谷陽。我們的對話是從“不及格”這個詞談起的。“一開始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是比較頭疼，但心裏面並不是特別在乎。”
“上初中時，老師要求寫符合中考的作文，而我的作文明顯就不合格。老師要求我必須改，但我都把這些當成了耳旁風。再説我也實在不會寫出那種合格的作文，我做不到。”
記者問道：“你如何看待現今的語文、作文教育？”“我認為應該允許我們寫作文更加自由，更加無規律一些。作文和寫作是不同的，是有很大差別的兩碼事。現在作為打基礎的語文教育應該説還是‘將就的’。現在的語文改革也在進行，但我希望進步能更大。”
在談及同學們對她作文的態度時，谷陽向記者介紹説：“同學們反映不一。有人對這種作文並不認同，有人第一反應看不懂，也有人説這比較深刻。但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反對這種作文。”谷陽還認為，其他同學的作文都很優秀，而我的作文現在看來“有點膚淺和狂躁”。
記者讓她把自己跟韓寒做一個比較，谷陽説：“我不是韓寒，我沒他那麼勇敢。其實我希望自己思想反叛，但實際生活中我在各方面很循規蹈矩。”“我不是天才，IQ正常，記憶力還很差。”
記者在她的書稿中發現了這樣的語句：“文學是隨心所欲的。”記者請他解釋一下，她回答道：“我覺得文學是不必刻意模倣的。我討厭那種三段式的作文。”
記者問她：“你的另類作文並不會很容易地通過考試吧？”谷陽很快地回答：“高考是無法選擇的事情，我需要上大學。”
■幾位著名作家
為《不及格》説話
當記者問到這本《不及格》是不是炒作的時候，于編輯説：“谷陽並不太想當作家，因為她是學理科的。不過我想把這個孩子包裝起來，也希望她的寫作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據于編輯介紹，這次出版谷陽的《不及格》，出版社從行銷的目的出發，還請了幾位知名作家為谷陽的作文説幾句話。雖然不乏讚美之詞，但也十分中肯。
著名詩人梁小斌説：“文學創作走出象牙塔，已成為時尚。中小學生撰文出書，也已成為流行色。沒有資格與資歷門檻，文學回歸到自然的狀態。不自然的是我們的評判標準。谷陽的作品集就是這痛苦的‘不自然’的産兒，不過産程更為痛楚。”
為谷陽“説話”的作家還有邱華棟、鄧剛、阿成、梅子涵、班馬、李佩甫。 當記者問阿成會不會覺得這本《不及格》有一些炒作的成分的時候，他説：“我已經感到有一些炒作的成分了。我覺得這樣一個很小的苗子，不應該過早地涉及這些，最好讓她順其自然地發展。過早的炒作會有一些不利的影響。”
■谷陽説：炒作也不
全是貶義
記者問起谷陽關於出書的事情，她説：“原本我的寫作就是為了自己看，也就是自我滿足一下。沒有想過去發表，但在我出過一本書之後，出版社方面又找我要出這部作文集，我想既然有這樣的機會，我願意把握。”記者問她是否害怕別人説她“炒作”，谷陽回答説：“現在的任何出版物都要先期炒作，否則大家怎麼能夠知道它，並且接受它呢？‘炒作’也不全是貶義。”
■專家説：孩子有
自己的個性很正常
《不及格》這本書的書名及谷陽所發表的對“不及格”的態度很可能引發一場討論，無論這個討論的範圍大小，都有可能會給谷陽帶來一些壓力，當記者問谷陽有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她平靜地説：“沒問題吧。”
最後記者採訪了北京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的田玲教授。田教授説，現在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有逆反心理，特別是高中的孩子。老師應該理解他們，給他們一個表達的空間，讓他們明白做文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認為文字是用於交流的，是不是好作文要看能不能表達自己的感情，寫的東西有沒有人理解。
田教授還表示，我們現在的孩子都很乖，班上有一個不乖的，老師就受不了了。其實班裏有個別的孩子有自己的個性，這是很正常的。而我們現在一遇到這樣有個性的人，或出了一點新鮮事，就熱切關注，其實是因為我們社會的多元化不夠。如果這樣的事多了，人們見怪不怪，炒作自然就少多了。（魯燕華、丁峰）
《北京青年報》 2002年1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