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哈佛上學的華裔學生約翰，在談到華裔父母與美國父母愛子方式的區別時，給我講了一段自己的親身感受：從小到大，他一直是父母眼裏最聽話的孩子， 在學校是學生會主席，體育明星，學習尖子，在家裏是個好兒子，好孫子，好哥哥。 他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完美的， 直到高中畢業前夕， 他告訴母親：

    “媽媽，我交了一個女朋友。”

    “噢？”母親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她是年級女同學裏的學習第一名。”

     “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 母親再也按捺不住驚奇。

    “她來自猶太家庭。”

    什麼？ 她不僅是一個美國人，竟然還是一個猶太人。 “不行， 絕對不行，你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人，你必須找一個中國女孩做妻子。”

     “媽媽，我們僅僅是交友而已。”

    “不行， 因為你們是男女朋友交往，所以一定要把結果想清楚。”

    “媽媽，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她跟別人都不一樣。”

    “我不管她跟別人一樣不一樣， 我們是中國人，是非常傳統的中國家庭，這件事我堅決反對。”

    約翰心裏非常非常淒涼， 他愛父母，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取悅他們。可在他成長路上第一次為自己做一件喜歡的事情時，卻是這樣。“難道我的生命要為別人而活嗎？”

    而約翰第一次到女友家裏做客時，感受到的卻是另一番情形。女友的父母把約翰完完全全當做一個成年人， 跟他談許多平日生活中的愛好、看法和計劃。女友的母親對約翰非常友好，女友的兄弟姐妹把約翰當做自己的夥伴，女友的父親儼然是一家之主，對約翰更是坦誠相待， 她的父親非常認真地對約翰説：“約翰，你知道我們是猶太族裔， 我們和你們家的文化傳統和生活習慣，相信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樣的。 當初女兒告訴我們你們在約會時，我和她母親都有顧慮， 但是，當我們看到每一次女兒接到你的電話時的興奮，看到自從與你交往後，她變得如此快活， 做父母的我們，也同樣快活。既然你們願意在一起，又這麼高興， 我們當父母的，只有給你們祝福啦！祝願你們幸福如意。” 聽到女友父親這番中肯的話，約翰心裏熱乎乎的。

    大部分美國家庭的父母對孩子有一種超然的包容和關愛，他們接受孩子的全部，包括缺點。 他們不會強迫子女一定要去實現父母的夢想，而是讓孩子在自己創造出的最大空間裏，力所能及地發展。 中國父母，從某種意義上來説，對孩子的付出，要比美國人多得多。 比如，中國父母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拿出自己養老的基金，讓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 美國華裔家庭的孩子，幾乎沒有一家不惜血本地讓孩子學習鋼琴，小提琴，舞蹈，繪畫，運動等等。但是， 我也聽説過， 上了名牌大學的華裔子女，如果選擇了文科專業，比如歷史、文學科目時，有的父母即刻出來威脅子女必須改學其他專業。

    應該説，中國父母和美國父母都愛自己的子女， 美國父母愛子女，愛得比較超然，他們愛孩子的所愛，愛孩子的志願，孩子的夢想，其中包括孩子的美中不足。

    而大部分中國父母， 是為孩子要實現自己的夢，而去愛孩子，管孩子，鞭策孩子的， 更直接地來講，中國父母有一種強烈的佔有欲， 因為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我要求的是這樣，所以你要怎樣怎樣。 美國父母和孩子之間，成長路上多為朋友關係， 到了十八歲之後，更是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日子， 就是孩子回來看父母， 到餐廳一起用餐時，還會各付各的花費。然而在中國父母的眼裏，孩子永遠是孩子，孩子像風箏一樣， 飛得再高再遠，父母都不會放走手中的線繩。華裔父母對待孩子的擁有權已經根深蒂固地紮在我們中國人的理念裏。

    陳屹女士將於本月12日下午2：00在王府井書店簽售新書《背洋書包的孩子——10個中國小留學生的故事》

    《北京青年報》 2002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