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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學

美梵

    猶記那個冬日的傍晚,昏黃的燈光從枝杈間透下來,落在地上,和著班駁的樹影,斜斜地鋪了一地。懶洋洋的空氣中流轉著王菲呼吸般的傾訴聲,一點一點的音符輕輕敲著四週的靜寂。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食堂裏不時走出三三兩兩的人群,談笑著,嬉鬧著。在這樣一個略顯庸懶的冬日黃昏,我,正騎著破舊的自行車,奔向校外的輔導班,為所謂的前程忙碌著。這實在是一個普通的冬日黃昏,可是我,卻被這一剎那間的空氣所感動,想即刻融入到暖暖的燈光中,想永遠地生活在這樣一個校園裏。一直以來,我都在為自己的奔命尋找一個理由,卻一直未能如願。而今天,多留在這裡一天,多享受一個這樣的黃昏,就是遍尋來的答案啊!

    原來,我是深愛著我的大學的!

    可是,愛它什麼呢?

    愛它淩亂的道路和枯燥的建築嗎?愛它乏味的飯食和擁擠的教室嗎?愛它充斥著噪聲的建築工地嗎?愛它狹窄陰暗的宿舍嗎?愛它熙熙攘攘的車流和撞車的尷尬嗎?不愛,是的,不愛。

    那麼,愛它什麼呢?

    不知道。但是,我清楚地記得:許多和我一樣的年輕人,在這裡度過了生命中最燦爛的年華。所以,對於這樣一片土地,愛的理由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東邪西毒》裏,張曼玉對著鏡子,無奈地感嘆:“在我最美麗的時候,我所愛的人卻不在身邊。”同為女人,在我最美麗的時候,我所愛的人也不在身邊。可是,我卻在我所愛的校園裏,揮灑著青春。於是,在這場與時間的賽跑中,我贏了。儘管遲早這一切都會成為時間的灰燼,儘管最終我還是會敗在時間手裏。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堅信:因為身在這個校園,所以,我沒有輸給它。

     然而這如煙火般璀璨的日子裏,我做了什麼呢?

     蹺課,上課睡覺,看閒書。

     看著這幾個漢字一一跳到螢幕上,不禁會心一笑。儘管我努力回憶那些更“高尚”的追求,更有趣的生活,可是,還是無可避免地從這樣的情調説起。是的,無論我怎麼去回想,都無法回避這樣的過去。蹺課,上課睡覺,看閒書。

    有人比我還率直,他説:“上課不睡覺,不看閒書,不蹺課,還是這裡的學生嗎?”聽到這話,恐怕有些同學不好意思地點頭默認,有些同學不屑地撇嘴,有些同學大聲地喊:“對!對!對!”古板的老師聽了,恐怕會大搖其頭,幹瞪其眼,急髭其須,恨不得拍案而起,橫加斥責一番,然後再教誨這些不長進的子弟,要他們珍惜青春年少。可是,正是因為我們青春年少,也能夠這般地揮霍啊!

    記得剛從昌平園回到燕園時,校定作息時間是早七點半上課。冬天亦如此。因此,趁著夜燈,天濛濛亮的工夫,校園的路上急行著睡意闌珊的同伴。誰不貪戀被窩的溫暖,誰不懼怕凜冽的寒風,誰不厭倦照本宣科的教誨?於是,坐在暖氣蔓延的教室,四肢逐漸甦醒,腦子裏的神經也慢慢地鬆懈開來,加上喋喋不休的催化,想不睡都難呢!有時,強打精神,抬起頭,卻發現周圍趴倒一片,只好隨著大夥,漸漸地進入短暫的夢鄉。有位老師曾抱怨説,你們都是給學校慣出來的毛病!遙想我當年,也是青春一派,精力旺盛,抓革命、促生産,能上課就不易,哪還敢睡覺!及至大學,漸漸融入上課睡覺大軍。後來負笈他鄉,橫下一條心戒了這個習慣,在美國硬睜著大眼渡過一個又一個明媚的白天。回國後,聽領導講話時還是忍不住想睡一會。聽到這裡,一臉崇拜樣的我們長出了一口氣。原來,上課睡覺都是有年頭的傳統,連下鄉都念著英語的老師都無法破除,我們縱有天大本事,也難以衝破這個難關啊!所以,我的同學們經常帶著午睡的痕跡,步入教室,立即以桌為床,枕著胳膊或著書本,再續一簾幽夢。

    有人説,“既然上課免不了睡覺,那麼乾脆在宿舍睡個痛快,還上課做什麼?”此言大大差矣!上課小睡雖然影響聽課效率,且有目無法紀與尊長之嫌,但是曠課睡覺的罪過更大呢!看來,持這種觀點的人還沒有體會到上課小睡片刻的好處。有時候,閉眼養會兒神,恰好能避開比較無趣的內容,而精神抖擻地吸收有益有聊的那一部分。當然,也有馬失前蹄,痛失好局的時候。那時,除了恨自己不爭氣外,還要趕緊求教于良師或益友,彌補損失。有些被稱為“牛蛙”的同學能睡滿整整兩節課,而在下兩節課上時而指點江山,時而激揚文字,談吐優雅,思維敏捷,絲毫不顯露先前的疲態。而大多數時候,上課固然無趣,也比宿舍死睡愉快得多。畢竟滿眼都是活蹦亂跳的同學,滿耳都是鮮活生動的玩笑。運氣好了,還能親歷唇槍舌劍的思想鏖戰。你來我往中,雖不是字字珠璣,卻也蘊藏著無數瑩瑩的火花,有待他日,燃燒成眩目的焰火。

    有時候,同學們的睡態可掬,也頗頗成為亮麗一景呢!膽大心細的,往往以書掩面,在老師眼皮底下狂睡不已;安心享受的,早早到教室,搶佔到有利地形;刻苦用功的,只是略微打個盹,點點頭而已。這個時候,最怕的是老師出其不意地提出一個問題,隨意叫出一個名字,被點中的人只好睜著迷蒙的眼睛,或求助於旁邊的戰友,或信口開河,矇混過關,或老實坦白,做無知者無畏狀。這個時候也是考驗老師修養的關鍵時刻。曾經有一位女老師,上課時不由地放低了聲音。下課了,閒聊中,她悄悄地説,“瞧!那個小女孩靠在墻邊,小臉粉嘟嘟的,可像一隻小白兔了,多可愛啊!我都不忍心吵醒她。”看著她慈愛的面龐,我的笑容也禁不住盪漾起來。自此,我再也沒有在她的課上睡過覺,不是怕老師欣賞自己不雅的睡態,而是不願意錯過這樣一位老師的聲音。

    上課睡覺是一大痼疾,要想克服它還非得花費一番工夫呢。不過,若遇到對口味的老師或者有本書可以偷偷地看,瞌睡神只好讓路了。迄今為止,唯一讓我從頭到尾睜圓雙眼的課是由法學院的一位教授做主講的。選課的同學狂多不已,我總是佔不到座位,只好每次在一樓找兩張椅子,搬到三樓,放在教室最前面、挨著暖氣的空地上。安頓好自己的物品後,還得趕在老師到來之前,擦乾凈黑板和講桌,準備好粉筆,之後,安安凈凈地等待並且享受那神聖的時刻。老師開講後,我以腿當桌,垂著頭,刷刷地記著筆記,生怕漏掉一個字。儘管每次都認真地預習了功課,可是每次課都覺得老師又講出許多新鮮的東西,又提出許多深刻的見解,又明晰了前後的關聯和條理。就這樣,一步步地探向未知的空間,渴望了解到更多、更深的內容。這個時候,最不受歡迎的當數下課鈴了。它刺耳地響著,硬把我們拽出那個神秘的探索之旅,拋到這個煩瑣的世間。周圍的同學也是一群活躍分子,或激昂、或婉約、或高亢、或寧靜,表達著自己的感受,也細耳傾聽他人的聲音。在這樣的氛圍中,即使只是坐在那裏,也是莫大的享受啊!當然,也有小憩的同學。看著他們,我禁不住嘆口氣,替他們惋惜。可是,反過頭來一想,在我睡覺的時候,也會有人因我失去機會而惋惜。也許正是這由人及己的惋惜,才讓我更加珍惜這眼前的幸福。那一個學期,週一下午的三節課似乎成了生活中最可期盼的事情。即使掐著胳膊,也要聽課;即使再累,也不肯停下手中的筆。我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勁兒,能夠不理會旁人的譏笑,能夠不計較做事的辛苦,能夠不在乎有多少回報,只是默默地重復著這些不起眼的小事:搬凳子、擦桌椅、擺粉筆、聽課、記筆記、下課後歸還凳子。那時的心靈,仿佛是雨洗過的天空,湛藍湛藍。在這樣的情境下,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哪還舍得睡覺呢?

    如果只是蹺課、看閒書和上課睡覺,大學生活也不是那麼好玩。相反,生活還會因缺少鮮艷色彩而顯得蒼白無力。那麼,是什麼點亮了這乏味的生活呢?我想,除了愛情之外,便是友情了吧。

    就在大一將要結束的那個晚上,在教室與宿舍之間的路上,我和他,突然發現彼此有那麼多的話要説。要知道,在過去的一年裏,我們的對話加起來也不過十句!在我的眼裏,他總是瞇縫著眼,一副總也睡不醒的樣子,再加上半年收到七百多封信的記錄。而我,在他看來,有點奇奇怪怪的,一點也不像個西北邊陲的女生。大約他想像中的新疆女生是深眼窩、高鼻梁、漆黑長辮隨著花裙飄舞的樣子吧!而每日裏進出的我,卻是素面朝天,木訥寡言。

    最好笑的是他排球那麼好,我這個排球迷卻不知道,更沒和他交過手,而我們還是一個班的同學呢!那個晚上,我們倆嘰嘰喳喳,搶著説話,似乎想在短短幾分鐘裏彌補一年的時光。只怪造化弄人,相見恨晚。回想當初,月枚和我在雨中苦練傳球,盼著有人加入時,他沒準兒正呆呆地望著窗外,想著下一次約誰去打球呢!緣分不就是這樣嗎?在一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它恰好悄然現身,而無論這兩個人先前有多少的幻想和憧憬。

    那時,我們也相約,未來的三年裏,一定不要再浪費一分鐘,多在一起練球。可是,回到背景斑斕的燕園,我們的距離卻時遠時近。似乎只有在兩個人的情況下,我們倆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到同學們中間,就説不出一句話。有時選了不同的課,各自在人流中穿梭,沒有機會在一起閒聊。即使選了同樣的課,我們也是各忙各的,他不像原來那樣迷迷糊糊,而是認真地作著筆記,我看自己的閒書。有時給他看,他居然紅著臉拒絕。我們坐得也越來越遠,似乎在刻意躲著什麼。仔細想一想,也沒有什麼可以躲避。我很疑惑,私下裏那麼活潑可愛、神采飛揚的人怎麼會那麼靦腆!

    他是一個很細心的男生,而我卻大大咧咧。一次英語課後,他問我,你羽絨服的帽子是紅色的吧? 我這才想起來,早晨趕得急,忘了給帽子翻個面。回頭一看,紅色的那一面已經在外邊,和其他部位保持一致了。原來是他上課時悄悄幫我翻了過來。我們和同學一起去看籃球賽,他費了好大勁去找停車的地方。我怪他太慢,説:“隨便放在一邊不就行了嗎?”他卻認真地説,“你的車看起來比較新,得放在大家的車中間,才不會有危險。”

    大二的秋天是玩得很開心的時候。在掃樹葉的那一週裏,我們不用上課,也就不用午睡。做什麼呢?當然是打排球了。於是,他和夥伴在樓底下一拍球,我們馬上跑下去,然後一路説著笑著,走到五四的土場地。那時的太陽嬌艷得迷人,藍藍的天上不曾有一絲雲彩。偶爾有幾陣風輕輕踩過樹梢,留下沙沙的腳步聲。在球場上,他的羞澀、他的靦腆統統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嘰哩咕嚕的小孩子。一會兒大喊著要痛宰對手,一會兒跳起來扣球,成功時自詡蓋世高手,失敗後卻賴同學沒傳到位,還要怪罪不夠標準的網,仿佛一切失誤都是客觀因素造成的。只有當明顯是他的不是的時候,他才肯乖乖地閉了嘴,縮著肩,低下頭,做認罪伏法狀,活像受氣的小媳婦,還不時吐吐舌頭,恨得大家牙根癢癢,卻又罵他不得,只好寬恕他。那時我們快要玩瘋了,經常不等勞動完,就在老師們的家屬院裏開始一輪又一輪的傳球遊戲。

    可是,到了後來,我卻沒有和他一起參加學校的比賽,甚至沒有去看他比賽,只是在若干天后,淡淡地問了比賽結果。他精心組織的郊遊和晚會,我也是缺席的同學。我們仍然像往常一樣,他做筆記,我看閒書。期末時,我常常借他的筆記,狂抄一通。不是因為他的筆記有多豐富詳細,而只是習慣了他的字跡。筆記的內容也記不清了,只是模糊記得自己如何模倣他的筆劃,寫“王菲”兩個字。直到後來,他打球扭傷了腳,在醫院做手術時,我才感到生活像缺了什麼。突然看見一個好玩的小孩,想告訴他,走了兩步,才意識到他正在病床上,而不是在那叢樹的後邊。去看他,又怕同學善意的玩笑,也説不了幾句話,只是讓關懷一點一點從眼睛裏流出來,留在那個房間裏。後來,後來,我們就畢業了……

    “人生中的因緣際遇,好似冥冥中自有安排,又永遠儲存在腦海中,而隨時成為追憶、感慨的對象。在茫茫人海之中,一個人與另一個人因為命運或偶然而相遇、相交以至分離、永別,正如天空繁星中其中兩顆星的軌道有了交叉點,它們逐漸聚合,然後又分開了。”所以,我們都沒有去刻意挽留那一段友情,也沒有給它增添新的內容,只是任它自由地成長,而後……也許枯萎,也許更加茂盛。

    “就像夏夜裏,那些,年輕的星群,驚訝于彼此乍放的光芒,就以為,世界是從這一刻才開始,然後會有長長的相聚。 於是微笑著互相凝視, 而在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我們真的誰也不知道啊,年輕的愛,原來只能像一場流星雨。”

     作者:美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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