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

    其實我是個很自卑的人。20多年前，我從江蘇農村考上了北大，我性格內向，本來就不善言談，再加上不會説普通話，我不敢開口跟人説話，整個人就被自卑籠罩。

    記得開學之初，我看到同宿捨得一個同學在看一本外國小説……《約翰克利斯朵夫》，我此前沒看過，就問：“你看的是什麼呀？”那個同學睜大眼睛看著我，仿佛是在看外星人，半天才説：“這本書你都不知道？”滿是驚訝和不屑。我認識到，同為北大學生，我跟他們的差距太大了，於是發狠進圖書館惡補，後來畢業時，我基本上成了他們請教的對象。

    大三時，我得了肺結核，當時不懂事，只知道魯迅小説裏的“癆病”很可怕，以為自己肯定要死的，醫生説沒什麼大事。休學一年治病，命是保住了，但這場病讓我更加自卑——因為我是個肺結核病人。

    治好病返校，我隨了下一年級。因為內向、自卑，老班認識的人不多，新班中認識的人也不多。二十年後，同學們回北大聚會，班上很多人不認識我，但兩個年級都認我為同學，請我回去。

    説個插曲。由於自卑，大學五年我不敢和女同學説話，也就沒談戀愛。畢業後留校任教，25歲了，基本上心理生理都“變態”了。我天天去圖書館，但不是看書，而是東看看西看看，看女孩。我發現有個女孩很漂亮，就跟蹤了一個月，但就是不敢和她説話。有一次，圖書館突然停電，到處一片漆黑，大家都在摸黑找書包，我吸煙呀，我掏出打火機，幫那個女孩找到了書包，很自然地搭上話。我發現並非所有的漂亮女孩都那麼冷漠，很自然地談戀愛了，很自然地結婚了，很自然地，她成了我現在孩子的媽媽。

    剛畢業，我一直在折騰出國，結果沒弄成，但積累了很多出國考試的經驗。當時我在一些民辦學校代課，撈外快，也積累了一些經驗，同時發現很多民辦學校存在很多問題，我就想自己能不能辦一所學校。當時規定，有副高級以上職稱的才可申請執照，我當時僅是個講師。海澱區教育局的人給我出主意，讓我找個北大副教授領執照，我只管幹。我感覺實際上不行：第一，我在外面代課，北大説我影響正常教學；第二，我挂在別人門下，幹得好了，算誰的？副教授會不會承認我，幹就自己幹。今天回頭看也是對的。

    想辦又辦不成，我就做了一件事。每天陪著海澱區教育局的人喝茶，喝了兩三個月，人喝熟了。我比較謙虛，誠懇，他們也看出我是想做點事，不是在胡鬧，就同意了，但給了半年的試辦期，半年內出一點差錯，就吊銷執照。這樣就找了幾間舊房，我的老婆也加盟，從十幾個學生開始，踏上了創業之路。這裡告訴大家，在中國就這樣，很多事，本來可以辦但就是辦不成，有些事看似辦不成，其實能辦，這就是社會。

    今天的新東方已經做大了，新東方已累計培訓學員30多萬，我們已成了教育集團，期間酸甜苦辣自不必説，我想説的是，我性格中的弱點。

    其實弱點也是我的優點——那就是太寬容了。對每個員工的優點和缺點，我都非常清楚，我懂得如何利用他們的優點，但他們犯錯時，我就懵了，我不願得罪他們，尤其不願在大會上批評某個人。實際上，我“討好”了一個人，卻得罪了多數人，有人説我只做“ＰＯＰＵＬＡＲ THING”，不做“RIGHT THING”。知人容易，自知難，後來我認識到這是我的缺陷，因為學校的每一個老師都敢衝進我的辦公室，指著我的鼻子，把我大罵一頓，揚長而去。

    我決心改變這種狀況，我也開始批評一些犯錯誤的員工了，但經常是，一交手，我先被罵一頓，我正要還口，人家已經走了，我反應太慢了。

    告訴大家，人不是在發揮自己的優勢中前進的，而是在克服自己的缺陷中前進的，如果不能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一個人永遠無法提升自己。

    當然，現在我好多了，偶爾也“崢嶸”一下。但我始終認為人應該有寬容之心，人要謙虛，我總結了一句格言：做人像水，做事像山。做人時要平和、謙遜，像水一樣順勢而下，但做事時要像大山一樣挺立、堅強。其實，世界本來很簡單，是人把它搞複雜了；做人其實很簡單，是人把它搞複雜了，如果抱著對人、對家庭、對世界的愛，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最後想説，我看了10遍《三國演義》，最喜歡那句……是非成敗轉頭空，人活著不可能全對，也不可能總是成功，是與非，成與敗，都應該經歷，這樣的人生才精彩。一定要瀟灑大方，該咆哮時就像大海一樣咆哮，該爆發時要像火山一樣爆發，該沉默時要像珠穆朗瑪一樣沉默。

    作者：張志鋒

    中國網2002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