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課緊，每晚在校上自習至九點半，騎車回家已十點，無論颳風下雨。心疼她，讓她回家便休息，不再復習。於是，每晚的十點到十點半，就成了她和我聊天的“專欄”時間。一段時間下來，我發現儘管我們只差六歲，不足以産生代溝，但已有相當的距離；而且這種距離頗值玩味。

    現選其中一週的聊天內容簡要記錄如下：

    週一：她説她們班的阿石追小倩，阿石很有才氣，只是身不足五尺，貌不引人，學習平平；而小倩長相俊美，脾氣溫柔，學習優秀。兩個當事人卻同時把她當成對話的工具，你一言我一語，小妹成了傳聲筒。小妹卻也樂在其中，於是這一天的聊天超時。

    週二：小妹的同桌碩碩要出國了，大約花了十幾萬去了澳大利亞。小妹頗為難過，但其中除了留戀純真的友誼外，還有股説不出的味道。她説，碩碩家境平常，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國外又沒有親戚，都出國了；而我家各方面都比人家好，可是卻沒有出去。她説她們班都有五六個出國的了，在她們年級就更多了。我問是不是她也想出國去，她搖搖頭，説自己並沒有那麼好的自立能力，而且她也並不想出去，她覺得在這兒挺好。我説那你看到碩碩出國怎麼想？她説她也不知道，反正是説不出的，怪怪的。

    週三：航空學院和藝術院校到她們學校招生，對此她很意外。之前她只一門心思參加正規的高考，未作他想。可是今天有高校來招生，而且她們班就有被特招上的。最令她意外的是，班裏學習最差的一個竟被初步招入了航空學院；還有兩個因為繪畫和體育特長也被招走了。她覺得當自己還在拼命地背書時，面臨巨大的壓力時，別人都被大學招走了。她有點後悔孤注一擲，她至此才覺得我原來勸她多做準備的話的正確，她才覺得應該多試試，哪怕只是試試呢，也會豐富好多生活。她覺得她的生活太單調了，仿佛虛度了十八年的光陰。

    週四：她説小梅姐的兒子今天去了學校，特逗。我問誰是小梅姐，她説是她們班新來的物理老師。我説你叫人家夠親切的呀，她説那是，梅姐對她特好。我説為什麼呀，因為你長得好看。她説什麼呀，因為她物理學得好，老是班裏第一。我就説她要是你們班的班主任就好了，能給你吃小灶。她撇撇嘴，劉胖肯定走不了，他是特級教師。劉胖是她的班主任，四十多歲，有點發胖，班裏的同學都這麼叫他。小妹對劉胖不滿，因為劉胖喜歡的那個學生是小妹最不喜歡的那一個。

    週五：今天她們班開運動會，又拿了團體第一。她回來非常高興，説著説著卻哭了。她覺得好捨不得，覺得她們班同學之間的關係特別好。這次運動會大家都知道是最後一次參加了，都瘋了似的喊加油，尤其是跑接力時，把那幫低年級的都看傻了。她説當看到團體第一的成績時，特高興，特激動，從來都沒有這樣過。我説你真幼稚，等你們一上大學，大家就會都忘記了，你又會結識一批新的朋友。她説不會，他們都約好了以後每年都要聚會一次，而且誰結婚還要請客呢。

    週六，正常上課，正巧是她生日。回家抱回一大堆玩意兒，全是同學送她的。有各色巨大的毛絨玩具，國外的文具，我從來沒見過的零食……我説你人緣不錯嗎，她笑得特甜。一晚上都沉浸在喜悅中，都沒和我聊天；當然，也沒學習。

    週日，她仍然上了一整天的課，晚上九點才回來。她説今天不聊天了，因為馬上就要“一模”了。

    我高考時，沒有出國高潮，沒有大批量送生日禮物的可能，對老師敬重得很，由於我相貌平常所以感情生活極度貧乏。我是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旁無雜念。六年的時間讓高考的前夕都變了模樣；而惟有提出“一模”，我才感覺出一點我的年代和她的年代的一點共同之處。(陳迪)

    《北京青年報》 2002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