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香港股市收盤前，工商東亞的電信分析師徐國熙正匆忙收拾物品準備趕回家中，窗外烏雲密布，今年來最大的一次颱風就要在香港登陸。臨走時，他看看了桌上的電腦螢幕，交易資訊顯示，中國電信(0728.HK)的股價較兩天前已提升近10%，且成交量急增至1.23億股。再過幾天，中國電信就將公佈其中期業績，“總感覺有股力量在推高中電信的股

價”，徐滿懷疑問的説。

9月3日，一則關於“中國電信和網通可能在年底率先獲得3G牌照”的市場傳言打消了分析師們所有的懸念。雖然這則謠言立即被信産部和中國電信雙雙否定，但幕後力量又一次利用政府發放新移 動牌照的消息來操縱股市確已是不爭之事實。

時間仿佛又倒回到三年前3G泡沫的鼎盛時期，無論是資本市場還是産業市場，中國政府都面臨強大的壓力去對一個未知前途的市場進行抉擇。

不過，鋻於當年歐洲3G泡沫破滅所帶來的延續至今的慘痛教訓，主管資訊産業的官員們並未改變于明年年中發放3G牌照的初衷。來自信産部的內部消息則顯示，多數主管3G業務的信産部官員仍傾向於明年電信日，即2004年5月17日同時發出四張3G牌照。牌照發放將以“選美”的方式來進行。

按照慣例，每年的電信日均被看做是政府部門公佈重大電信政策的良辰吉日，儘管其中許多事件已早為眾人所知，例如去年“5.17”期間所宣佈掛牌的網通集團和新中國電信。“重大的事件當然要選擇一個好日子來對外公佈”，信産部一官員很謹慎的證實了這一傳言。他同時強調，“就算先給網通和電信發出兩張移 動牌照，移 動和聯通的3G牌照也會很快到手。”

信産部的這一想法仍需得到發改委和國務院的認可才能得以實現，但離發改委所希望的明年下半年發放3G牌照的時間表已相差無幾。這一時間也同幾天前聯通董事長王建宙所估計的“2005年是啟動3G合適時機”相符合。因為在明年年中得到3G牌照後，運營商仍需至少半年的時間來構建新的移 動網路。

據知情人士透露，信産部已于近期向中國移 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和網通發出通知，要求最遲于本週向信産部各自提交一份3G發展報告，報告內容涵蓋3G使用頻率、標準及市場開展計劃。信産部將根據運營商提交的報告，稍後再制定3G牌照的發放計劃。不過，知情人士稱，即使運營商的申請報告得到資訊産業部的批准，到信産部再向發改委和國務院上報計劃時也最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因此，今年已幾乎不可能發出被設備商寄予重重厚望的3G牌照。

沒有任何懸念的是，預計在運營商向信産部所提交的3G報告中，中移 動、中電信和網通都傾向於採用WCDMA標準，聯通則會使用CDMA2000作為3G方向。還有消息稱，從下月初開始，包括鐵通和衛通在內的六家國內運營商都將在信産部的指導下開始大規模的3G商用試驗。

儘管3G時代第一次離中國的消費者如此之近，但就目前而言仍有種種因素影響著政府選擇發放3G牌照的時間和方式。正如發改委下屬研究機構的一位電信專家所言：“面對各相關部委、運營商、國外設備商和本土設備商這些多元化的利益主體，最重要的是作出一個有利於國家大局的選擇。”

人民幣匯率與3G牌照

從外部來看，促使中國政府儘快發放3G牌照的條件也確實存在。

幾天前，美國財政部長斯諾剛剛結束在中國的訪問。斯諾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敦促中國放棄固定匯率機制。由於美國2004年的總統大選即將來臨，希望在競選中戰勝布希的競爭對手一直在指責中國的固定匯率制是導致美國失業率上升的一個因素，並造成美國地區經濟由於製造業的長期滑坡而倍受打擊。美國製造商為此向布希政府施加了強大的壓力。美國製造商聲稱，來自亞洲尤其是中國的廉價進口商品正在損害美國的就業機會。自1995年以來，人民幣一直固定在1美元兌8.28元的水準。

顯而易見的是，雖然作為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成員國，中國將最終放開匯率，但出於穩定經濟和政治的考慮，無論國外的壓力有多大，中國政府都不願對現行匯率制度作出倉促的變動。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在斯諾訪華後依舊保持在了一穩定的區間內。

問題是，在美國國會，作為導致貿易赤字的最大原因，人民幣成了集中攻擊的對象。去年美對華貿易逆差總額增至1030億美元，佔美國貿易逆差總額的22%。外界估計，要保持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維持在現有的水準，中國政府就必須採取措施縮減對美貿易順差幅度，以降低人民幣的升值壓力。

有信産部官員認為，作為縮減對美貿易順差的措施之一，政府可能會儘快啟動中國的3G市場，以減輕製造商對美國政府施加的越來越大的出口壓力。預計在市場規模會達到10000億元人民幣的中國3G市場上，WCDMA和CDMA2000將成為運營商的主流選擇，因此，不論是收取專利費的高通也好，還是出售設備的摩托羅拉、北電、朗訊和思科也好，都將因此而受益非淺。“目前影響3G牌照發放時間的諸多因素中，這是最不確定的一個，也可能是影響最大的一個。”

摩托羅拉(中國)電子有限公司全球電訊運營方案部總經理吳達光對此種觀點表示贊同，他認為，中國儘快開放3G市場將有助於降低美國製造商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呼聲。吳還説，“從工程升級的角度來看，運營商向3G過渡時，傾向於選擇提供原有二代網路的製造商來進行系統升級。”摩托羅拉目前在中國GSM網路設備的市場佔有率位居第二，僅次於愛立信。

現在的情形看上去和當初聯通開工CDMA標準時一樣。作為中美入世談判的主要砝碼之一，聯通在1998年就被制定為唯一使用CDMA標準的國內運營商，但伴隨著中美雙邊貿易談判的起起落落，讓聯通也一波三折。一直到1999年11月，中美雙方終於簽訂貿易協議，歷經磨難的CDMA才順利在中國落地。最終，聯通CDMA網路建設的大部分訂單為美國設備商中標。以這個角度來看，政府對移 動通信市場的宏觀調控早已和國際政治關係緊密聯繫了在一起。

“不光是美國，中國今年已成為歐盟最大的貿易逆差國”，商務部的一位律師説，“國外要求人民幣升值的聲浪很高。”這位律師在接受採訪時指出，從目前的情況分析，中國政府讓人民幣升值的可能性很小，預計中美、中歐雙邊貿易糾紛將日益嚴重，WTO允許成員採取的三大貿易救濟措施(反傾銷、反補貼、保障措施)對方都有可能使用。他認為，除採取一些技術手段如加快步伐履行逐漸放開資本帳戶的承諾、降低出口補貼等外，開出大筆的採購訂單也是減少壓力的一種手段。“中國政府之前已和波音與空中客車都簽訂了鉅額的訂單，接下來的採購方向可能會集中在農業、電信和能源這些領域。”他説。

中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曹遠征也認為，採購的壓力是存在的。但他同時指出，與當初政府出於打破中國電信壟斷和入世的雙重考慮使用CDMA標準不同，3G是一個全新的産業，建議政府從産業政策考慮現在就給TD-SCDMA標準發試驗牌照，用以扶持國內設備製造商。中銀國際目前正幫助最先提出TD-SCDMA標準的大唐移 動進行海外私募和分拆上市。

“美國政府單純提出要求加大電信設備採購的可能性並不大，但無論3G牌照的發放時間是否會因人民幣的匯率問題而提前，最重要的保證國産設備商在運營商的招標中能佔主導地位。”那位發改委下屬研究機構的電信專家感嘆道。此前在聯通CDMA高達數百億的採購訂單中，技術水準並不落伍的國産設備反而只佔不到10%的市場份額，這種窘境使得政府不得不更多考慮國産廠商在3G市場上所處的地位。市場人士推測，此前一直讓政府在發放3G牌照上猶豫不決的主要因素就在於TD-SCDMA商用化進程過於緩慢。

3G＝2G？

然而，即使是到2004年中才發出首張3G牌照，也有專家抱怨太過倉促。

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七研究所、信産部3G專家組成員李進良教授近日撰文指出，“建議3G牌照以在2005年發放為宜”。這份名為《推遲發放牌照加速推進中國3G標準産業化》的研究報告認為，受技術不成熟、市場不成熟、全球商用受挫等因素影響，中國3G市場前途將呈現，“發展第一階段3G是不必要的，發展第二階段3G(指R5、C版本)是必要的，但不是緊迫的”的景象。

報告特別指出，“從中國市場來分析，2005年以前的電信市場主要還是電話業務，未來幾年潛在的2億多電話用戶主要是地處郊區和農村的低端用戶，他們的經濟承受能力不可能接受價格高昂的3G産品，這就給價廉物美的2G系統一個延長壽命的時間。而市場對移 動多媒體業務的需求，要通過2.5G的推廣應用來進行一個較長的培育過程。當前中國移 動從2002年10月才開始提供彩信(MMS)業務，還要繼續加大GPRS業務的開發。中國聯通也在2003年開展彩e，起碼也要經過一年多的市場推廣，才能達到一定用戶規模，數據業務市場還需要大力培育。從3G業務上來看，除了可視電話業務和流媒體業務之外，其他所有的業務都可以在二代網路中實現。”

李教授的觀點並非孤立無援，實際上，大多數反對“3G速決論”的專家無一例外都以數據市場不成熟為由而拒絕過早接受3G。

但情況正悄然發生著改變。

在歐洲，由英國沃達豐和香港的和記黃埔等修建的3G網路比傳統蜂窩式電話網路的經營效率更高，成本更低。因此，雖然這些已經在3G網路中投入數十億美元的移 動電話公司未能吸引到那些高付費客戶，但至少可以以低通話費的承諾來吸引客戶，從而可能引發與傳統電話公司之間殘酷的價格戰。

英國和記3G公司近期下調了語音通話費用，目前其通話費還不到英國競爭者費率的一半。得益於其廉價的3G通話費，該公司在英國的3G客戶出現大幅增長，分銷商Carphone WarehousesgroupsPLC報告，每週有3,000至4,000人成為英國和記3G的用戶。

“3G市場就是語音通訊，而不是昂貴的多媒體服務。”荷蘭銀行分析師Rodney Sherrington説。

中金公司的一位電信分析師在接受採訪時估計，一個3G網路在全負荷通話時的語音傳輸成本僅僅是相當的2G網路成本的四分之一，因此，在用戶對數據服務需求並不很大的初始階段，新進入3G領域的運營商照樣能依靠成本上的優勢搶奪用戶，還能解決二代網路頻譜資源緊缺的矛盾。

市場預計中國今年手機用戶數量將增長25%、至2億5800萬戶，巨大的用戶數量使得運營商不得不耗費鉅資對原有的二代網路進行升級，半個月前，愛立信就與廣東移 動簽署了第八期GSM網路擴容框架協議，該協議的總價值高達6億美元。“對於現在的中國市場來説，3G和2G並無本質上的區別，都是為用戶提供語音服務。”這位分析師説。

這種認知並非WCDMA設備提供商為督促政府早日發放3G牌照而提出的又一“新奇怪論”，它實際上為研發進程落伍的TD-SCDMA標準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有助於中國政府為其頒發一張完整的牌照。信産部的一位技術官員指出，運營商可以先使用TD-SCDMA標準搭建一張語音通訊的網路，待到技術成熟後再提供高速數據服務，這也避免了TD-SCDMA在和另兩種較為領先的3G標準的交鋒中處於下風。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僅靠提供語音服務就能幫助中國快速駛上3G的快車道。工商東亞的電信分析師徐國熙指出，如果只是提供廉價的語音服務，3G不過是一張信號好、能漫遊的小靈通網路而已。這樣，對於希望依靠移 動業務提升其APPRU值的中國電信和網通來説幫助並不大，特別是在收回小靈通網路投資的2005年之前。

徐國熙説，問題在於，要想從中國移 動和聯通手中搶得利潤最為豐厚的約10%的高端客戶，中國電信和網通就必須冒險去提供更為吸引人的服務。“而在這一方面，新興的3G運營商還未顯示出任何優勢來。”他表示，從和黃歐洲3G的發展狀況看，多數用戶使用3G服務只是看中了運營商免費贈送的3G手機。於是，在低成本3G終端大規模向市場供貨前，運營商就會面臨強大的財務壓力。根據和黃自己的估計，要達到在3G項目上的現金流平衡需要等到2005年，而實現盈利則是2008年後的事了。因此，“選擇正確的方式來切入3G市場，對於同樣沒有2G用戶基礎的中國電信和網通來説至關重要。”

另外，北京的市場人士認為，在決定發放3G牌照前，資訊産業部還必須著手解決諸如互聯互通、資費管制和3G內容監管等諸多問題。“在何時、以何種方式發放3G牌照的問題上，中國政府恐怕考慮更多是如何以此來形成一個全新的市場格局”，徐説。

中國政府仍有時間來不斷調整3G策略，也很有可能避免當初歐洲3G的悲慘命運。

21世紀經濟報道2003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