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多哈到雪梨

    一年前世貿組織啟動了多哈回合新一輪貿易談判，多哈回合的啟動反映了９１１事件後，新的國際合作精神，把發展中國家納入世界經濟的需要推動了發達國家的政治議程，美國和歐洲國家都做出了讓步，同意啟動新一輪談判。但是，這以後談判的進程停滯了，在多哈做出的允諾很多都沒有得到履行。一些發展中國家開始懷疑：富國能否在農業、市場準入和智慧財産權上做出讓步；即使經驗豐富的貿易談判觀察家也對多哈制定的時間表充滿疑惑，２００５年１月之前能否完成談判？

    ２０００年西雅圖部長峰會留在人們記憶中的是反全球化，去年的多哈會議與那時的境況不同，更多的合作使多哈會議取得了超乎預期的進展。多哈回合需要讓大多數發展中國家認識到新一輪貿易談判是一個好主意，因為他們曾經感受到烏拉圭回合中不公正的待遇，簽署了他們還不完全理解的智慧財産權保護協定，為了富國做自己不感興趣的工作。在多哈回合，發展中國家希望他們的合作態度能得到回報——在農業問題上達成協定。

    沒有農業協定，多哈回合就是失敗

    雪梨峰會的焦點是智慧財産權保護，特別是使貧窮國家能夠負擔用於治療艾滋病、瘧疾和肺結核的藥物專利費用。貧窮國家説如果不降低藥價，他們將打破目前的專利保護。醫藥公司則要求必須保證這些便宜的藥不會再次出口到富裕國家，因為高價格的市場是這些公司賴以進行研發的基礎。這個問題將有可能於今年年底在日內瓦達成最終協議。

    農業是一個與智慧財産權不同的故事。儘管在雪梨有微小的進展，發達國家的農場主們都是強有力的説客，而政治家們卻往往忽視了這些人的威脅。結果是，發展中國家今年陸續達成的一些協議有不少被忽視和遺忘了。美國的農業法案增加了大量對農場主的額外補貼，讓談判的空氣非常污濁。上個月，歐盟表示在２００６年前不對現有的共同農業政策做出改革，這個政策是一個花費巨大的補貼政策。而多哈回合要求歐盟做出的最低承諾是改變共同農業政策。發展中國家不能不懷疑這樣的談判如何能使窮國農業參與全球市場競爭，如何能進入富國的國內市場？

    如果不能達成農業協議，多哈回合就是失敗的。工業國，特別是美國和歐盟是決定新一輪貿易談判成敗的重要力量，發展中國家期待著它們在農業問題最終做出巨大讓步。

    農業法案和加徵鋼鐵稅使美國受到指責。但布希總統和他的貿易代表佐立克在兩個領域取得了重要進展。布希説服國會通過了貿易促進法案，使布希有了談判的自由度；７月美國為多哈回合提出農業改革方案，提出在農業領域減少農業補貼至５％，並降低進口關稅，於是為本國農場主提供鉅額補貼的歐盟和日本沉默了。參與多哈回合的很多國家已經厭倦了富國的姿態，歐盟和日本越早拿出自己的農業提案，就越容易得到其他世貿組織成員的理解。

    多邊還是雙邊？

    多哈回合啟動一年來，世界貿易體系的壓力不斷增加，建立一個天衣無縫的全球經濟的努力頗為無望。從華盛頓、堪培拉、新加坡到東京，自由貿易協定國相距數千里，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討論，強調拆除彼此間的貿易和投資障礙有利於各自的經濟並且可以促進更廣泛的自由，加固世貿組織的基礎和多邊貿易規則。佐立克的目標是讓非洲、亞洲和美洲國家都加入自由貿易協定，彼此間開放市場，這樣可以從競爭與自由中獲益。但是經濟學家和一些決策者指出，雙邊協定是對多邊談判的威脅，導致市場扭曲、製造官僚主義、增加商業成本，使世界分化成彼此競爭的經濟集團。

    世貿組織總幹事素帕猜聽到了這些警告，在雪梨峰會上，他提醒世貿組織成員，對威脅全球貿易體系的協定保持警惕。

    事實上，擴張貿易和投資的背後是政府利用貿易協定鞏固外交聯繫，建立新的聯盟和達到其他地緣政治目的。很多觀察家認為另一個強有力的因素在起著作用：貿易政策制定者的野心。前世行貿易專家阿蘭溫特斯指出：“１９９４年烏拉圭回合談判結束後，圍繞著貿易談判成長起了一大批官僚機構。”

    雙邊和地區性的貿易協定並不是新事物，歐盟是最大的地區貿易協定，誕生於１９５７年。世貿組織缺乏對自由貿易協定的約束力，現在雙邊貿易的一半左右發生在世貿組織國家之間。發展最快的是東亞，新加坡已經與日本、紐西蘭和瑞士簽署了自由貿易協定，不久美國也將成為它的自由貿易夥伴。作為世界上最開放的市場之一，新加坡最主要的興趣是加強與世界範圍的貿易夥伴的關係，保證自身的安全。新加坡的貿易部長説，恐懼和不安全感是自由貿易協定背後的驅動力。

    一位日本高級貿易官員説，日本選擇新加坡是為了檢驗日本是否可以在政治上被東南亞國家接受，因為二戰使日本不能被這個地區的國家所信任。東京正在繼續與南韓、墨西哥和菲律賓進行自由貿易協定談判。

    在東亞，另外一些因素也在起作用：１９９７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後的不適感促使它們尋求更為緊密的地區聯繫；加入世貿的挫折，也使一些國家轉而靠近歐盟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

    中國的經濟優勢也刺激了東亞國家，中國製造業的發展，巨大的外國投資使它們受到震動，擔心工作崗位和出口的衰竭。中國將在２０１０年與東南亞１０國建立１０＋１自由貿易區，對東南亞１０國來説，這提供了與中國進行外交對話的新渠道，和進入中國巨大市場的捷徑。

    華盛頓也同樣熱心於建立雙邊貿易區，但美國的熱心令人不安。促進自由貿易法案通過後，佐立克對世界範圍內可能的貿易夥伴進行了訪問，包括拉美１０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摩洛哥和澳大利亞。佐立克説到２００５年將建成北美自由貿易區，擁抱除古巴之外所有的西半球國家。一些觀察家認為佐立克的野心是受儘快得到結果的動機驅使，既然多哈回合的命運還不確定，雙邊貿易談判是最容易的選擇。

    雙邊協定的結果如何？好的方面是它可以拆除壁壘，加快政策改革，比起煩瑣的世貿談判要快。１９９４年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達成以來，北美三國之間的貿易壁壘迅速拆除，受益最大的是墨西哥，出口迅速增長，來自美國的投資也大量增加。

    自由貿易未來面臨的最大挑戰也是農業問題。美國一些農場主反對最近和澳大利亞的農業談判，認為這將破壞為達成全球自由貿易的努力。對於實行高度保護的農業政策的國家，比如日本，農業問題是一個巨大的障礙。為了使自己對夥伴更有吸引力，日本最近表示將加入雙邊貿易談判。

    即使雙邊協定減少了進口壁壘，卻同時製造了另一些貿易障礙。如果屬於不同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相互貿易，它們所遵循的標準、關稅和規則都不同，對管理者來説這是噩夢。雙邊貿易的複雜性越來越讓人困擾，因此歐盟最近決定在多哈回合談判結束前不再啟動新的雙邊談判。

    雙邊貿易有太多問題，多邊談判過於煩瑣，這是一個兩難選擇。很多國家覺得難以在２００５年以前完成複雜的多邊談判，只能集中力量達成可以在短期內看到前景的雙邊協議，因此多哈回合面臨著艱巨挑戰。

    中國經濟時報 2002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