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網上看到一篇寫衢州的文章，估計是當地人寫的。大意是説：浙江又稱兩浙，古時為管理方便，把錢塘江西部平原，劃歸浙西，屬杭州管轄，把東南丘陵地帶，劃歸浙東，屬紹興管轄，衢州正好位於之江的發源地，歸屬就有點尷尬了，歷史上屬浙東，是舊制的沿革，而今叫浙西，則是根據現在行政區域的方位而定的。“衢州夾在浙東浙西之間，穿梭在歷史和現實中，到現在自己也不太搞得清到底屬於浙東浙西？”末了，作者對家鄉人作了一番揶揄和調侃。以為衢州人既沒有杭嘉湖浙西人的精細，把家園拾掇成了“人間天堂”；又缺乏寧紹臺浙東人的闖勁，辦市場，搞私企，行走天下。衢州就如同童話裏的那只蝙蝠，既非鳥類，又不屬獸，游離在浙東浙西之間，不僅與杭嘉湖保持距離，和寧紹金臺溫也同樣若即若離。

作為一家之言，或衢州人的自謙之辭，此文可以一讀。但如果自此便小看衢州人，那就大錯特錯了。經驗告訴我們，一個地方的人，如若敢於自諷自嘲，那你就要留心了。憨厚外表下面隱藏著的，可能是一顆機靈的內心，大智若愚，切不可等閒視之。不妨拿衢州現時的兩位名人來作為例證。

一位是舉世聞名的詹旭剛。這位開化籍的舉重世界冠軍，體重不過77公斤，卻能挺舉起207.5公斤的重量，在雪梨奧運會上打破了該項目的世界紀錄，勇奪金牌，是位了不起的大力士。他的尊姓“詹”，幾乎所有的媒體都誤成了“佔”，詹旭剛曾向媒體説明過一次，大家照錯不改，他也就算了，恭敬和隨緣猶如謙謙君子，言行卻十分低調。記得那年在杭州國際大廈舉行“浙江兒女”座談會，詹旭剛親臨。時值初冬，他穿著外套，渾身的栗子肉被衣服遮蔽，光看臉，下巴瘦削，唇上留有一抹小鬍子，還真使人不敢相信面前這位小個子居然是威震舉壇的世界冠軍。

一位則是龍遊籍的當紅女星周迅。這位個子瘦小的女孩，相貌有人説俊俏（北方人尤為驚艷），有人以為一般（本地人認為，像周迅這樣的小女子，江南多的是），出道前只不過是浙江藝校畢業的一位普通舞蹈演員。不管對周迅容貌的評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私下以為，周的走紅，絕不是因為有一張俏臉的緣故。即使在萬眾矚目的場合，我們所見到的周迅，衣著總是相當隨意，連服飾的色調也總是灰暗的，嗓音喑沙，而神情，總有一種疲憊和落寞的感覺，一點沒有當紅女旦通常所有的那種張揚和媚態。可以説，周迅的魅力完全是源於她的內秀，成于她所扮演的角色。

詹和週一剛一柔，集中反映了衢州人的一種外拙內秀的人文性格。這種性格是有共性的，衢州人的外表大多是敦厚的，再加上為人處事的低調，甚至是故意的自貶自謙，常給人木訥的錯覺。舊時精明的上海人喜歡把外省人叫作“鄉下人”，惹得外地人懊喪而觸犯眾怒；衢州人卻正好相反，你將他視作“阿鄉”喚作“農民”，他都樂以相認。衢州不愧為孔氏南宗家廟的所在，衢州人熟稔古訓“敏於事而訥于言”，默默耕耘之後脫穎而出，有朝一日成了你的頂頭上司也未可知。

衢州位於浙閩贛皖交界處，“居浙右之上游，控鄱陽之肘腋，制閩越之喉吭，通宣歙之聲勢”，川陸所會，四省通衢，是一座有一千八百多年曆史的江南名城。衢州人説自己：地跨兩浙，不東不西，既無浙東人的銳氣，又乏浙西人的溫良。此説即使有理，恐怕也只説出了一半。如果換一個角度看問題，我們也完全可以説：衢州地扼要衝，兼顧東西，浙東浙西人具有的優勢，衢州人皆有，有的還可能更勝一籌。

衢州人稟賦深厚，但不顯山不露水，正因為此，一旦顯露崢嶸，就更令人感到奇崛。這正如衢州的山水一樣，“棋局未終，斧柯已爛”的爛柯山，鬼斧神工的龍遊石窟，驚險陡峭的“三爿石”江郎山……雲遮霧障，無不留下了虛無縹緲的仙氣和匪夷所思的謎團。

翻檢衢州的名人譜，也與別地略有不同。浙江其他地方，或出文人，或出師爺，或出富商為多，而衢州卻紅道白道、旁門左道，皆有才俊秀出。唐朝有陳叔達進士及第，官至禮部尚書；南宋有著名詞人毛滂，國畫大師江參；宋元間有天文學家趙緣督；明代有針灸大師楊繼洲；清代有數學家戴敦元；近現代則有方志學家余紹宋，語言學家方光燾……至於還有一些人物，如“三毛一戴”，政治色彩太重，不説也罷。

衢州人總是平波潛涌，冷不丁讓人吃驚，就如當地的珍饈“兔頭”，也讓人回味無窮，嘖嘖稱奇。“衢州兔頭”據説已被列入“浙江十大名小吃”。正宗“兔頭”的烹飪方法大抵如此：先給兔頭刷牙，然後將洗凈的兔頭放入一鍋湯中，湯色烏黑內放20多種中藥，調味用井鹽不用精鹽，否則不夠味，猛火煮、文火燉以後，加蔥、蒜、胡椒、香油之類調料，端上來油膩膩、熱騰騰，入口鹹、鮮、麻、辣，“一箸下口，三春難忘”。

浙江人的口味，浙東寧紹嗜鹹腌，浙西杭嘉湖喜鮮淡，一些山區也有愛辣的。人説眾口難調，衢州人偏博採眾長，端出個麻辣“兔頭”來給各位下酒，贏得人人喝彩，你説衢州人厲不厲害。

所以，千萬不要小看衢州人啊！（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