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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詮釋把莫扎特 兩位音樂老人的世紀絕響

    人們期待的這一刻終於到來了。在英若誠向觀眾們介紹之後,父親坐在輪椅上,被年輕的指揮家北京國際音樂節音樂總監余隆和父親最疼愛的外孫科民推上了舞臺,這時劇場裏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同時兩位青年指揮家李心草和楊洋從另一側跑上舞臺,幫助把父親攙扶到指揮臺上。

    滿頭白髮的斯特恩拿著小提琴走上來了。

    上週五淩晨零點39分, 我慈愛的父親離開了我們,不禁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位音樂老人——父親的摯友艾薩克斯特恩,他們兩位音樂老人的離去使1999年11月19日第二屆北京國際音樂節的閉幕式音樂會成為了這兩位老人的千古絕唱。

    這場音樂會的意義非同尋常

    20年前,世界著名小提琴家斯特恩曾經訪問北京,並拍攝了一部紀錄片《從毛澤東到莫扎特》,此片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斯特恩的訪問就像在中國與世界之間打開了一扇窗戶,使世界了解了中國,也讓中國了解了世界。為了紀念這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北京國際音樂節準備邀請斯特恩先生再次訪華,並與我父親李德倫再次合作演出20年前他們曾經演出過的曲目《莫扎特第三小提琴協奏曲》。除此以外,音樂節還安排曾經在影片中出現過的三個學習音樂的孩子(20年後他們已經成為世界著名的音樂家及教授)在音樂會上演奏貝多芬的三重協奏曲。

    為了能夠實現這個計劃,北京國際音樂節音樂總監余隆于1998年專程到美國紐約拜訪了小提琴大師斯特恩先生,斯特恩先生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高興,並幽默地説:“You want people to know how old we are!”(你是想讓大家知道我們倆有多老了!)父親非常清楚地知道,這場音樂會的意義非同尋常,也在積極地為這場音樂會做準備。

    母親趕忙用身體支撐住父親

    事與願違的是,去年9月中旬父親感到身體非常的不舒服,吃不下飯,到中日醫院去看病,大夫説是氣管炎,給開了點藥就回家了。母親還是不放心,又找了個熟人聯繫了和平裏醫院,準備到和平裏醫院去住院查一查。就在去和平裏醫院的前一天的9月17日,父親突然説:“小蘭子(家裏的小阿姨)晚上不要上樓睡了,就留在樓下吧。”到了夜裏,父親突然説不舒服要坐起來,母親剛剛把他扶起來,他馬上就噴射性地嘔吐起來,兩個眼睛也直了,吐出的東西全部是咖啡色的。母親趕忙用身體支撐住他好讓他不倒下,連忙讓小蘭子叫樓上的侄外孫楊宏偉和孫媳婦晉萍下來,同時又馬上打電話找中國交響樂團的司機李寶良,侄孫媳婦劉晉萍是協和醫院的研究生,她建議馬上送協和醫院搶救,就這樣父親被送到協和醫院。當時如果小蘭子不在樓下,母親又撐著父親不能動,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到了協和醫院急診室,經過檢查才知道是得了肺炎,咖啡色的東西是胃出血(當時父親的血色素是5克),同時伴隨腎衰竭(父親1978年患腎癌,手術後只有一個腎),情況非常嚴重。八十多歲的老人得肺炎是非常危險的,更何況還伴隨有其他的並發癥,當時醫院的醫生告訴母親父親病得非常嚴重,也有可能治不了,讓她做好思想準備。經過協和醫院醫護人員全力搶救,一直到第二天中午11點左右病情才有所穩定。

    父親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説“能”

    當時我們三個孩子沒有一個在父親身邊,我在塞普勒斯,妹妹小燕在加拿大,弟弟小蘇在美國,母親也不願讓孩子為父親擔憂,一直到父親病情基本穩定了,才通知我回來照顧父親。我接到了母親的E-mail,馬上向使館領導請了假回到北京。母親一見到我,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這些日子她的壓力太大了,不僅是因為自己帶著金屬的心臟瓣膜每天跑醫院的勞累,更重要的是精神壓力。11月19日北京國際音樂節閉幕式的日子越來越近,斯特恩馬上就要到北京了,到處都是音樂會的海報,父親又病得這樣重,“演,還是不演”就像莎士比亞的名著《哈姆雷特》的一句名言“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重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上。

    “不演”,難道就這樣告別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讓所有的人感到遺憾和失望?這場音樂會不只是一場單純的音樂會,這是父親與斯特恩世紀末的約定啊!“演”,年邁的病體能支援得住嗎?況且還要冒著到公共場所被再次感染的危險,八十多歲的人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再次感染將意味著什麼?不用多説,所有的人都非常明白。

    親戚和朋友、組委會和各部門的領導頻頻來電話,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演,還是不演?”“能行嗎?”“還是不要演了。”當我11月14日下了飛機趕到醫院,父親一見到我就哭了。我看到父親病臥在床,他臉色蒼白,鼻子裏插著氧氣管,我輕輕地俯在父親耳邊問:“19日的音樂會能演嗎?”父親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説“能……”。我被他的回答所震驚,看樣子老爺子這次為了他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是豁出去了。為了避免再次感染,為了父親能夠靜下心來為音樂會做準備,醫院在病房門上貼了一個條子“謝絕探視”。父親在家人及來自陜北農村的姑娘小蘭子的照顧下,在24小時特護的監護下,開始了這場世紀末音樂會的準備工作。

    所有的人都為他捏把汗

    11月18日下午,父親在家人和特護的陪同下,來到了世紀劇院做演出前的排練。當我們用輪椅把父親推進世紀劇院的後臺時,立刻被記者包圍了。為了使父親能夠靜下心來排練,我們把父親推到了舞臺的一角,這時老斯特恩正在舞臺上與他的兒子小斯特恩排練音樂會加演的節目,當他見到坐在輪椅上的父親,便一邊拉琴,一邊向父親走來,等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兩位老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全場觀看排練的人們,包括正在臺上排練的中國交響樂團的演奏員們無不為之動容。開始排練莫扎特小提琴協奏曲了,父親身穿紅色的毛衣,坐上了指揮臺,所有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經歷了這場大病他還行嗎?父親拿起了指揮棒打下了第一拍,莫扎特的音樂響徹了整個劇場。八十多歲的老人,病魔纏身的父親,指揮還是像當年一樣的鬆弛和流暢,頭腦還是像當年一樣的清醒,他用他的雙手極好地控制了整個樂隊,把莫扎特的音樂演奏得非常優美,隨著音樂的發展,每個聲部、每個樂句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太棒了!

    父親和斯特恩兩位八十高齡的老人配合得非常默契,兩位老人用一生的音樂閱歷,把莫扎特的音樂詮釋得無懈可擊,很多在場的音樂界專業人士都連連稱讚説:“這才是真正的莫扎特!”

    排練順利地進行著,我多麼希望給父親多照幾張照片留做紀念啊,可是我又怕我的傻瓜照相機的閃光燈驚擾了他老人家的排練,我輕輕地走到與我家非常熟悉的攝影家陳雄身邊對他説:“你一定要多拍幾張,這可能是我爸爸最後一次排練了。”當我説完話走開時,陳雄已無法控制他的感情,眼淚順著相機流了下來,取景框一片模糊……排練結束了,父親被記者包圍了,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和美國CNN電視臺的記者及隨同斯特恩前來拍攝紀錄片的攝製組(其中一個老頭20年前拍片時就來過)。這些人向父親提了很多問題,他都一一做了回答,儘管身體已經非常疲倦了,他還是才思敏捷、侃侃而談。

    美國CNN電視臺的記者提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20年前的電影中曾問過你關於莫扎特的問題,你當時講了很多,後來斯特恩打斷你説:‘他是個天才嘛’。這個觀點你後來改變了嗎?”父親回答説:“當時那個時代,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因為文革時期曾經批判過‘天才論’,所以當時不能只講天才,我只能講由於當時的時代背景而産生了像莫扎特這樣的作曲家。其實我是同意斯特恩的觀點的,因為那個時代的背景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只有莫扎特這樣出名呢?”CNN記者又問:“現在是不是可以不考慮政治因素了呢?”父親馬上説:“時代背景還是有的,但不能一切事都用教條去套,應該承認有天才。”他巧妙地回答了記者的問題。

    老人也被自己的演奏所感動

    演出的日子終於來到了,1999年11月19日傍晚,北京世紀劇院門前人山人海,這一天等退票的人非常多,人們都企盼著能夠親眼目睹兩位老人世紀末的“絕唱”。北京音樂節組委會專門請來了著名的表演藝術家、也是兩位老人的好友英若誠先生擔任音樂會的主持人,他幽默的話語、純熟的英文讓全場的中外觀眾領略了這20年的變遷。上半場,20年前曾經戴著紅領巾為斯特恩演奏過的小學生、20年後已經成為世界著名音樂家的王健、徐惟玲和潘淳為大家演奏了貝多芬的三重協奏曲。20年的變化,不止是這三個孩子的變化,更重要的是當年的中國音樂界在20年之後變得更加成熟了,中國有了自己的音樂廳、音樂節、國際比賽等,有更多的孩子將成為新世紀的著名演奏家。

    下半場開始了,人們期待的這一刻終於到來了。在英若誠向觀眾們介紹之後,父親坐在輪椅上,被年輕的指揮家北京國際音樂節音樂總監余隆和父親最疼愛的外孫科民推上了舞臺,這時劇場裏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同時兩位青年指揮家李心草和楊洋從另一側跑上舞臺,幫助把父親攙扶到指揮臺上。滿頭白髮的斯特恩拿著小提琴走上來了,劇場裏又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當斯特恩在舞台中央站定之後,劇場裏鴉雀無聲,人們在等待著這20世紀末的絕響。兩位老人互相默視了片刻,斯特恩向父親輕輕點了一下頭,父親舉起了手中的指揮棒,莫扎特的音樂頓時充滿了整個北京世紀劇院的音樂大廳,人們都屏住了呼吸,隨著這優美的音樂在廣闊的音樂殿堂裏翱翔,如癡如醉;人們的眼睛模糊了,他們被這優美的音樂和這兩位老人對音樂刻骨銘心的愛所感動,臺上演奏員的眼睛也模糊了,他們強忍著眼淚,不讓這眼淚沾濕他們正在演奏的樂器,他們被斯特恩精湛的演奏技巧及對莫扎特音樂生動的表現力所感動著,被父親清楚無誤的手勢及對莫扎特音樂的深刻理解所感動著,他們也被自己的演奏所感動著。

    音樂會結束了,整個舞臺被淹沒在鮮花的海洋裏,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經久不息……

    兩位老人走了,可他們的音樂卻永遠在我們心中的音樂殿堂裏迴響。

    大師身後事

    據李德倫先生的女兒、本版文章作者李鹿介紹,近些天來她不斷接到親朋好友從各地打來的電話,一方面表達對音樂大師的緬懷之情,另一方面也關切地詢問後事安排。李鹿一再表示對各界朋友的謝意,並説將按照父親生前遺願,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和其他悼念活動。

    李鹿透露,計劃將把父親安葬在河北易縣華龍皇家陵園內,屆時將有一個安葬儀式。

    發稿之際,我們電話採訪了華龍皇家陵園總經理張世義。張世義介紹説,陵園坐落在清西陵附近,有近五萬多平方米的草坪。李德倫大師的墓地將置放在草坪中央部分,有近十幾平方米的面積,墓碑後面有幾排櫻花和松柏。

    張世義説,這一片墓地將被命名為“文化名人園”。張世義設想,將倣照維也納音樂公園等名人墓園的格局,為李德倫大師建立一座雕塑像,供音樂迷瞻仰時再睹大師的風采。他説:“請哪位雕塑師來設計,現在尚未確定。”

    他披露,將用李德倫大師指揮的照片為底色,做成一個具有油畫效果的墓碑。他估計,需要三四個月的時間完成墓地的準備工作。

    《北京青年報》 2001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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